微信图片_20230403114323.jpg

《旺秀才丹诗选》(旺秀才丹 著  贾华 译,民族出版社,2023年2月出版


旺秀才丹:我的创作之路


        我从小是受汉语教育长大。藏族文化对我们的熏陶来自于老家的假期生活,父母的生活习俗,以及随着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民族文化复苏的点滴影响。我觉得我们这些用汉文写作的藏族诗人,更多具有边缘人色彩。在两种文化的交界地带生长,感受体悟两种文化碰撞的活力和张力,甚至是戏剧性。包括我后期在上海,体会西部生活和大都市生活的碰撞,对我都是完全新鲜陌生的世界,我在其中感受到无限的活力。

        我的诗歌基础来自高中大学时候的阅读和读书笔记。我感谢高中老师给我们培养的做笔记的好习惯。这些读书笔记令我写作道路受用无穷。1987年开始,我每年在一些省市级刊物发表作品,同时在高校诗刊发表作品,学校中的这种流传和知名度,以及当时高校诗社方兴未艾,学校支持诗歌活动,这些都促成了我的诗歌进步。我的诗集大概是2002年出版,那是一个总结。之后的生活就是我成了一个一半在体制内、一半在市场的两栖人。所以诗歌创作明显减少。我觉得2010年之后,整个社会经历了物质主义的逐渐冷却,精神生活的诉求日益复苏。我恰好跟上了时代的节奏,自身的生活也逐渐从浮躁中平静下来,回到了民族文化传统。

        1986—1990年,是我诗歌写作的第一个阶段,完全靠激情写作。1990—2000,我阅读了大量的诗歌理论以及诗人作品,从世界诗歌角度,反观自己的诗歌写作,定位自己的诗歌写作,进入了一个从操作层面来说,较为自由的阶段。2010年开始,我的诗歌写作进入第三个阶段,那就是从诗歌内容来说,更多是从心灵修持角度,进一步开掘了字词的深意,让汉字和藏文化、藏传佛教……融合在一起,更为自由。

        作为一个藏族诗人,身在藏族文化的传统之中,这是一种天然的福报。能在这个富矿里写作,无疑是一个幸运的诗人。影响过我的国内诗人有宋琳、张小波、骆一禾、海子、西川、开愚等人,作家有林白等人。尤其是开愚的《图书馆》的叙述方式,以及林白的作品系列,对我20世纪90年代的诗歌写作影响非常深刻。当然,一些翻译成汉语的国外诗人的作品,也令我受益匪浅。聂鲁达、博尔赫斯、莎士比亚、普希金、叶赛宁、茨维塔耶娃、帕斯……

        诗歌写作是一种习惯。很多人因为生活压力、阅历,生活节奏等因素,逐渐丧失了这种习惯。重新培养并且熟悉这种习惯,让自己的心灵世界化显为文字,需要诸多因素。这个因素大多都在诗歌之外。诗歌写作确实是唤醒个人经验和现实感的最好的方式之一。角度不同,所思所想就会不同。藏文化传统的宁静和倾听等特质的体悟,可以使诗人对身边的一切具有更深刻、细致的理解。

        诗歌是语言运用的顶级艺术,它有自己的规律、技巧、方法、范例,要想准确、无误地表达自己的心灵感悟,需要长年不断地专研、思考、实践;诗歌也是天赋,是心灵歌谣的自然流露。我们的文化有丰厚的宝藏,富含滋育我们诗歌和人生的特质,我们需要去长年不断地学习、体悟、践行。从传统文化采掘心灵富矿,过简单生活,从事力所能及的事务,这就是我现在的“高处生活”。


2022年4月7日



贾华:岂止诗歌  岂止翻译


        从2019年5月13日接到诗集,到2022年3月20日翻译和修改完成,我对旺秀才丹先生的诗选翻译工作即将接近尾声,编辑告诉我说,若有什么感想,可以写个译者后记。 然而提笔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断断续续近三年的翻译过程,伴随着疫情的起起伏伏,诗歌能够赋予人精神力量,尤其在当下。

        作为生于雪域高原,游走在都市里的藏族诗人旺秀才丹,他的汉语诗歌就如他的人生一样穿梭于山水,城市、大海、高原之间,既有藏族传统文化的底蕴,哲理性强,意象深,又有汉文诗歌的审美意境,韵律强,受到很多读者的欢迎和喜爱。在他的诗歌《平原的黄昏》《一只从世俗走向真理的虎》《仰望贡唐仓》《酒徒》《鲜花》《最后的日子》《大树》等中,处处流露出诗人内心的真实写照,干净的文字语言,没有困顿,浮躁,而是给予了读者一份空灵的内心语言的情感表达。正如有人评论,在他一些最优秀的诗作中,生命意识、时代性、宇宙感三者之间,经由神秘痛楚经验的中介,契合成完整的诗章,通向存在之象征之境界。他的诗句“最激烈的言辞,可以置人死地,最精确的词句,几乎可以勾勒出事情的全貌那无法言说的部分,在骑士和马的旅途中,缰绳由技巧控制,道路连着此处和目的地,词语的力量,来自使用和受用者赋予它的意义”,说出了众多诗人穷其一生的追求。他的诗篇证明了成熟诗人和成熟读者共同的追求:词语的力量,来自使用和受用者赋予它的意义。因此,旺秀才丹的汉语诗作值得翻译。

        著名诗人但丁·阿利吉耶里说过,诗歌是不能被翻译的,若要把诗歌翻译出来,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就必然失去原著的和谐和完美,意大利哲学家克罗齐曾经说过,诗是没有办法被翻译的,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说过,诗就是翻译中丢失的东西。这些话成了诗不可译论者最常引用的名言,但是我觉得所谓的诗歌不可译,其实就是形容诗歌翻译的不容易或者很难的过程,并非等于不可译。翻译的目的是促成不同语言之间的交流,诗歌翻译即使会对原文有所折损,也是文化传播的一种必要途径。

        诗歌翻译的意义,就是让优秀的诗歌作品抵达更广更远的远方。用汉语写作的当代藏族著名诗人众多,如西藏有嘉央西热、白央等;甘肃有丹真贡布、伊丹才让、贡卜扎西、才旺瑙乳、旺秀才丹、索南昂杰、扎西才让、嘎代才让等;青海有格桑多杰、索宝、班果、梅卓、昂文章、德乾恒美等;四川有阿来、列美平措、桑丹、梅萨、白玛曲珍等;云南有查拉独几、饶阶巴桑、阿布司南、扎西尼玛等。我们应该把这些优秀文学作品尽可能地翻译成藏文,这样会扩展这些优秀作品的读者群,同时也会对母语作家起到促进和启迪作用。在藏族母语文学的作家群和读者群中似乎有一种现象,对非母语的文学作品有一定的排斥和歧视,一种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这些作品的边缘化,不利于藏族文学的进一步发展。我目前正着手对扎西才让的诗集《桑多镇》和白玛曲珍的诗集《遇见自己》的翻译,我想通过我的这种微薄的译介,对破除这一刻板印象起到一点点作用,帮助大家打开一个小小窗口,试着走进去,靠近一些,读一读,想一想,看看有没有值得吸收和借鉴的东西,而非先入为主的拒斥。

        由于本人水平有限,翻译经验不足等原因,不可避免会在翻译过程中有诸多纰漏和出入,尤其诗歌翻译更是困难重重,意境不可译,为了不渗入更多个人的主观解读,我不得已采用了较多的直译,虽然可能伤害了原作的美感和藏文的诗词韵律,但保留了硬生生的“原貌”。

2022年4月25日于北京西山脚下 

微信图片_20230403114309.jpg

作者简介: 旺秀才丹,藏族,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人。1985年开始诗歌写作。出版有个人诗集《梦幻之旅》、《旺秀才丹诗选》。与才旺瑙乳合作主编《藏族当代诗人诗选(汉文卷)》。曾获甘肃省人民政府第四届敦煌文艺文学类一等奖。现为西北民族大学学报编辑部编审。

贾华.jpg

译者简介:贾华,藏族,青海人。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章恰尔》《岗尖梅朵》《达赛尔》等报刊杂志。至今在《中国藏学》《西藏研究》等上发表学术论文十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