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今天有时那么的近,有时又是那么的远。人们总以为昨天和今天一直是连在一起的,有一天无常会让人们发现昨天和今天是永远分开的。这是白玛老爷第三个孩子出嫁后经常挂在他老人家嘴角的话。

那一次是周末我回到家里发现一直以来除了白玛老爷再几乎无人进入白玛老爷家的院子里围着很多人,院内偶尔会传出一些零零碎碎的话,由于当时我没太认真的去听,但在零零碎碎的话语里能听到“白玛老爷还没来得及......享福.....这人的命......无常”那天连那条一直与白玛老爷相依为命的不知死活的狗也在叫。下午太阳准备在村后那座山顶沉沦时村里的小孩们拿着碗往白玛老爷家跑,说实话,这是孩童岁月里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如果有外来人路过我们村口的话还真以为白玛老爷家在举行什么喜事呢?这时,白玛老爷家院子里挤满了村民,我拿着菩提珠挤进屋里,屋里最上方有三个盘着腿的喇嘛,最下面门后挂着不同颜色的长布四方里躺着白玛老爷,那鲜明的对比中间坐满了盘着腿的村里长老些和其他男人们,还有一些妇女。在那不太明亮的屋内,死亡的气息,凄凉的气息弥漫的那么浓,当我还在一种莫名的思索中时在老喇嘛的开头下,屋内外的男女老少们开始轮换的念起六字真言。念完六字真言后人们零零散散的离开了白玛老爷的屋,白玛老爷虽有三个孩子,可我为什么一直说是白玛老爷的屋,这得从很早以前开始讲起。

白玛老爷一直是一位我们村里做事正直,话不多的老人。在白玛老爷二十五岁,也就白玛老爷大儿子泽让二岁,二儿子求让出生的那年他的母亲因病去世了,白玛老爷的父亲在他一岁那一年在一次全村集体挖土为寺院打墙时被塔下来的土埋死了。所以白玛老爷年幼时是一个命苦的人,在白玛老爷二十八岁那年迎来了第三个孩子,自女儿出生起白玛老爷命运的齿轮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动。在白玛老爷和阿妈周么勤奋的手下庄稼也越来越好,第一年在阿妈周么的精打细算下他们卖掉了多余的粮食买了一头牛和三头猪,第二年他们又买来了两只鸡,还为家里添加了一台彩色电视,一头牛和三头猪,两只鸡慢慢的变多,也许有一天还会变成一辆摩托车,就这样在欢乐与幸福中阿玛周么,白玛老爷和他们的三个孩子都忘了时间的流逝。

白玛老爷和阿妈周么一直很恩爱,虽然在村里,田园里从没看到他们互相拉扯玩耍,但他们也从没吵过一句,阿妈周么一直伴着白玛老爷,白玛老爷也一直护着阿玛周么。小时候路过他们家门口时偶尔能看到在那还没来得及修理又很少能照进阳光的院里白玛老爷盘腿坐在地上阿妈周么双膝跪地坐在他背后给他敲背,有时也能看到阿玛周么低头准备洗那修长又乌黑的头发时白玛老爷会站在他一侧一只手拉着她的衣领一只手拿着一瓢水往她那修长的乌黑的头发上倒水。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一名绘画爱好者我一定会绘画这一幕,题目为爱。

时间总是很奇怪,在幸福的人周围总是像那急促的河流过的那么快,像是担心被某个人抓着不放,属于白玛老爷和阿玛周么的时间也是这样的。那一天,白玛老爷骑着摩托车把两个儿子送到了乡小学,泽让和求让虽相差两岁但在上同一年级,他们在学校里的学习也一直很好。第二年女儿也开始跟着两个哥哥在乡小学上学,在两个哥哥的照顾下,拉么也在学校里拿到了很多奖。家里的奖状越来越多,阿玛周么和白玛老爷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白玛老爷每次看着墙壁上贴满的奖状在心里自言自语,偶尔还会向周么像是炫耀的夸夸自己的三个孩子,搞得跟不是阿玛周么的孩子一样。这时阿玛周么在一种很满意的微笑下乐着说

“你的孩子们真厉害,可以给我借一借吗?”

“哈哈哈,不能,这是不可能的,哈哈哈哈”白玛老爷在一种很欣慰的,幸福的话语中说完后会再看一次那挂满奖状的墙壁。

真是一个平凡又幸福的家庭,时间又像个夜里赶路的少妇,从白玛老爷,阿玛周么和他们的三个孩子的幸福间溜走。在女儿拉么十五岁那年两个哥哥以优异的成绩被县藏文中学录取,那一年两个哥哥都一同去县里读高中了。在高一第一学期冬天放假时两个哥哥不但拿到了奖状,还用学校发的奖金给父母买了两件棉衣,还给妹妹买了一个布娃娃,这又成了白玛老爷向阿玛周么炫耀的题材了,真是一对可爱的夫妻,真是一个被换了浸泡的家庭。那一年的冬天白玛老爷家的院子里总是笑声掩盖着笑声。这猜不透的命运总是喜欢去吵醒那些浸泡在幸福里的人,命运总是喜欢像是为了测验普通人对活着的衷心一样的在毫无预兆下抢走身边的人,像一根长滚的搅乱平静的生活之湖。谁都没有一丝预感与防备下这猜不透的欠不住的命运,如噩梦般的命运在黑暗中敲响了他们的幸福之门。阿玛周么突然患病卧床,周转好几家县里的医院还是没办法,最后还是被县医院的救护车拿到了州医院,虽然白玛老爷一家一直没饿过一顿,但在那庞大的治疗费面前家里的那点积蓄显得如此微妙。阿玛周么得知自己被拉到州医院后每日只希望能回到家里,躺在那热乎的炕上。阿妈周么也开始责备白玛老爷,白玛老爷知道自己的周么责备自己的原因。每次阿玛周么开始责备白玛老爷时他会拿起挂在脖颈上的菩提珠开始向三宝祈祷后忍着泪对阿妈周么说“我们夫妻两,还有我们的三个孩子这辈子连一根针都没偷过,连一句谎言也没对谁说过,只要你还活着我会与你一起祈祷,要是你急着走了,我也会带着三个孩子为你继续祈祷。”在昂贵的医药费面前白玛老爷家里的积蓄犹如开了洞的麻袋里装的青稞不剩一粒,一辈子都没有向他人借过一粒豌豆的白玛老爷最后在无奈与害怕失去一辈子的伴侣下拿三宝做誓言向村里能借的地方都借,还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这里包括猪,牛,驴,还有那辆大江牌的摩托车。虽然在那犹如山洞般的医疗费面前袖口般的钱根本遮挡不住什么风雨,但这是白玛老爷用一辈子的积蓄和人情换取的呀!拿着那笔钱去州医院交医疗费的路上白玛老爷自言自语道在无常面前人类又是多么的渺小呀!

那晚当白玛老爷拿着那笔一辈子最后的积蓄和人情换来的钱来到阿玛周么床头时阿玛周么对二儿子求让和拉么说“阿妈想吃一碗面,去帮阿妈买一碗面可以吗?”两个孩子去买面了,这时阿玛周么握着自己丈夫那粗糙又一辈子都没握过的手,很平淡的说“孩子他爸,我想回家了,我知道我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让我躺在那温暖的炕上吧!”这时阿妈周么还握着那一辈子都没握过的手望着挂在白玛老爷脖颈上的三宝画像继续说

“我不希望我死在没有三宝的地方,希望我能在死去后有喇嘛为我超度。”阿妈周么的手还是握着自己丈夫白玛的手,话语间时不时的望一望他那短短半个月里长满了皱纹的脸。

“孩子他妈,我听你的我们回去,就算要跪地求人我也会请喇嘛为你超度。”白玛老爷的话语犹如一座稳重的山。阿玛周么的泪水滑落在那粗糙的手上,脸上除了对眼前的丈夫和三个孩子的不舍,没有带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那一夜,白玛老爷坐在自己那如命的周么床头慢慢的给她喂了面,这是白玛老爷第一次喂跟随自己一辈子的妻子。第二天,阳光懒懒散散的照进医院时白玛老爷背着他的周么回家了。过了三天后阿玛周么永远的闭眼了,也算是如了阿妈周么的那句话,这世间生来就要与死为伴,只要能死在有三宝的地方,死后能有喇嘛超度就足够了。那一天这太阳还是跟过往一样从东升起,村里的妇女们也没有停止手里的活,当太阳挂在阿玛周么家正上方时她靠着白玛老爷永远的闭眼了,除了女儿,白玛老爷没有哭,两个儿子也没有哭。在第二天请了隔壁寺院里的老喇嘛为阿玛周么做了超度,满四十九天的那天白玛老爷在寺院里为自己的妻子点了一百零八个酥油灯,在三宝面前做了祈祷,祈祷自己的妻子能早日投胎,投到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最后在老喇嘛的帮助下他修了六行,不喝酒,不抽烟,不偷,不抢,不说谎,不出轨(虽然妻子不在了,但白玛老爷不想再找第二个妻子),在路上白玛老爷用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和借来的钱买了一只羊为自己的妻子放了生。这时三个孩子也该上学了,虽然这急如狗的无常带走了阿玛周么,可这也使她的三个孩子变得更加努力,长子泽让也算是一夜间成大人了。开学那天泽让没有入学,留在家里帮父亲种地,种完地后打工为弟弟妹妹攒学费。除了白玛老爷一家人以外村里的男女老少们仿佛忘了阿妈周么一样的开始忙于翻地准备播种,学校里除了求让的班主任换成了数学老师以外一切都还是跟以往一样。以前在笑声淹没笑声的时候白玛老爷都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可现在时间却像个转经的老人气喘吁吁的缓缓的。自从阿玛周么离开后白玛老爷每天都会早起在三宝面前祈祷,时间再慢也还是会在别人的欢笑与自己的痛苦中溜走的。在日复一日的祈祷下时间的脚步也到了求让高三毕业的那一天,求让的奖状从没断过,求让以全州第三成绩被西北民族大学录取了。求让在假期里跟随哥哥在县上的一个工地里打工攒够了学费。在二儿子坐着班车到兰州上大学的那天白玛老爷拿着那一年卖粮食攒下的钱在寺院里为自己离去的妻子捐了一座佛像,虽然阿妈周么的离开还是像那十五的月儿悬挂在白玛老爷的胸口,在寺院里捐完佛像后比起过往,白玛老爷心里多了一份安稳。从那起白玛老爷嘴角也偶尔会浮现出妻子还在世时的那种笑容,这世间真是无常,解救,赎罪组成的。在求让大三那一年泽让从打工的地方带来了一个媳妇,这对于他们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第二年求让也如自己愿的当了一名公职人员,第三年拉么也如愿的当上了一名老师,泽让的媳妇也怀了孩子,这一切是那么的美好。村里也开始多了一些关于白玛老爷家的话语,在田园间,转经筒转房里总会零零碎碎的传出一些类似,白玛累了一辈子终于熬出头了,白玛家的孩子们真是好孩子......。白玛老爷心里也自然多了一份幸福,有时也会坐在院子里嘴角挂着六字真言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偶尔会停下嘴角的六字真言在心里对离开了的妻子说一些话。

“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们的三个孩子都长大了,长子去年带了个媳妇,求让去年考上工作了,我们最疼爱的宝贝女儿今年又当了一名老师。”白玛老爷将手里的菩提珠放在额头上又开始祈祷三个孩子儿媳和将要到来的孙子或孙女健健康康。白玛老爷又开始自言自语,要是你还在就好了,现在家里条件也好多了我们可以一起徒步去拉萨,我们能朝拜你我一辈子向往的宏伟的布达拉宫。这样的日子在白玛老爷家的院子里一幕又一幕的上演着,时间的在白玛老爷额头溜过的痕迹也越来越深。

没人知道世间的无常在哪里转动,在儿媳快要生孩子时长子泽让因喝酒打架进了监狱,儿媳也因此回了娘家,听说她可怜的孩子也因流产而没能来到世间。为什么命运总是喜欢去捉弄那些最渴望平静的人,从此原本开始变暖的院子里只剩下了白玛老爷和那条在路上捡来的狗了。这是一个多么凄凉的世间呀,哪怕太阳搬到白玛老爷家院子里都无法照暖的世间。时间在白玛老爷如布的胸口像个锋利的剪刀撕开着往事,无常也爬在白玛老爷的头上,那时我也被分配到我们县的某个小学当了一名老师。周末回到村里路过白玛老爷家门口时偶尔能看到白玛老爷念着经像是在等某个人一样的坐在门口,有时也会带着那条自己捡来的,唯一陪伴着自己的狗。一人一狗也慢慢的成了村里人眼前每日划过的景象了。偶尔白玛老爷也会因为听到脚步声而突然抬头,但每次都会因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等待的那个人而失望的埋头继续拨动手里那串妻子留下的菩提珠。这世间的凡事又是谁能预料到的呢?在泽让进监狱的第二年求让跟一个外地的女的结婚生子,求让回来陪白玛老爷的次数像是被捉奸的情妇幽会越来越少,说是求让的工作地方也转到了妻子那边。女儿拉么会在周么偶尔会回来,但这犹如袖口般的陪伴次数怎么可能补好白玛老爷那山沟般的孤寂呢?虽拉么每次回来都会给白玛老爷留下一些钱,求让也会偶尔给白玛老爷寄点钱,但这一切对于白玛老爷是多么无用的东西。除了白玛老爷有时会买一些吃的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偶尔也会向一些去朝拜的人寄点钱让他们帮忙为自己离去的妻子,为待在监狱里的孩子,为远在他乡的求让,为偶尔回来看自己的拉么,还有为自己和万物在寺院里烧点香,点一些酥油灯。在一次机遇下我与白玛老爷坐在他家门口聊了很长很长,以上这些是我知道的和白玛老爷告诉我的混在一起的。那天我与白玛老爷开始聊天时太阳正好照在我家后院里,白玛老爷看着我让我坐在他旁边,说“听说你也是一名老师,我女儿也是一名老师有时候我能看到我女儿会坐在屋里写一些东西,她说是在记录一些故事。”白玛老爷扭动着盘着的双腿继续说完后又继续问我。

“我想你也会写吧?”这句话真是难到了我,虽然我有写作的习惯,但一直处于断断续续的状态,可白玛老爷的这句话又如牧民手里的套马绳套住了我的好奇心。

“我偶尔还是会写一些,但写的不咋行,如果你有故事,我还是很想听,也许有一天我能写下来。”出于满满的好奇心,我在没过多顾虑下说完。

 白玛老爷边扭动着那双盘着的腿边用一种沉稳又缓慢的话语向我分享了很多关于他的故事。

最后白玛老爷望着手里的菩提珠问我“你们看的书上有没有写一些关于轮回的事,如果有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吗?我想听听。”

我想白玛老爷又想起了他那离去的妻子,或许是害怕有一天轮回会让他的孩子们也经历跟自己一样的孤寂。我想了很久,确实不记得在我学的书本里有关于轮回的事迹,我大学里学的又是数学,这真是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当时我是多么的想回这个问题,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回这个问题,在我的沉默中结束了那一次聊天。

时间还是一天又一天的在白玛老爷家的院子和门口溜过,在白玛老爷五十四岁那年他的女儿也出嫁了,长子还是没能回来,二儿子又说是为了家奋斗已经有一年没回来了。那院子比起阿玛周么还在时变大了,那屋也边新了,去年求让和拉么修了一个新的房子,可那一切在白玛老爷的眼里心里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凄凉。白玛老爷还是会每日盘着腿坐在门口继续像是在等某个人回来,嘴角还是在微微的波动,只要你不注意会以为白玛老爷还是跟以前一样,但你路过白玛老爷家门口时只要稍微注意就会发现白玛老爷手里的那串菩提珠只是半挂半躺的样子一动不动,嘴角波动的是妻子和三个孩子的名字。偶尔也会把手里的菩提珠放在额头祈祷,但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祈祷的是什么。也许是在祈祷离去的妻子早日投胎后健健康康的,也许是祈祷还在监狱里的长子能早日回到自己身边,祈祷求让和拉么健健康康的,也有可能是祈祷世间少点分离。

在白玛老爷去世的那一年我在一些村里长老嘴里零零碎碎的听到过一些关于白玛老爷的事。有一次我在转经筒转房里跟老人们聊天时听到了一些话,

“白玛年幼时因父亲去世的早,两个哥哥也因病去世了,他和他妈相依为命,因家里穷一直娶不到媳妇,二十三岁那一年才娶到老婆(白玛老爷同辈人都是十八九岁就成家了)。”阿玛色措放下手里的菩提珠缓慢的说完后拿起茶杯咽下一口水后又继续说“中年时白玛和那善良的周么还有三个孩子过着幸福的生活,但不幸就像我们的白发一次又一次的在白玛身边变多,家里要开始变热闹时长子进监狱,求让做了上门女婿不回来看白玛,女儿又出嫁了也变得不喜欢回来,除了那条捡来的狗都没个人陪他聊聊天,真是苦了白玛。”

这时多吉老爷也扭动着那盘了一上午的腿说“自他的女儿出嫁后,白玛总是在嘴角挂起周么和三个孩子的名字,每次祈祷前会惆怅的说人们总以为昨天和今天一直是连在一起的,有一天无常会让人们发现昨天和今天是永远分开的。”多吉老爷的话像是扭开了水龙头开关,老人们断断续续的开始说起关于白玛老爷的一些事。

“白玛虽过的很凄凉,但他老人家心不坏,而且每次祈祷都是祈祷所有人少点痛苦,只可惜拿着上辈子的恶来到这里赎罪了。”

“希望,白玛能早点转世投到一个好的家庭,这辈子活的够累了。”

......

那晚我需要住在白玛老爷家里守他老人家,那晚我们都喝了点酒壮胆,白玛老爷的长子还在监狱里,他老人家的女儿得知父亲去世后回来了,二儿子求让是那晚才到家的,手里拿着三捆崭新的百元,脸上除了一些傲气找不到一丝真正的悲伤,当我看到他那变得让我无法记起的脸时真想给他一拳。坐在我旁边的多吉老爷看着他说“钱再多也你父亲去世三天后才被邻居家发现的,你作为孩子不觉得害羞吗?真是可悲,你们年轻人以为给父母寄了钱就是最大的报恩,父母需要的不是这些,只是回来陪陪,哪怕坐在身边聊几句话都足够了。”那晚我们谁都没跟他再说一句话,他也只顾着打电话,在电话里说着一些,......你好你好......下个月......之类的话,真是可怜了躺在门后长布四方里的白玛老爷。第二天太阳还是照进了白玛老爷家的院子里,人也很多,只是白玛老爷冰冷的躺在门后挂着长布的那四方里。没等满四十九天那个变得让人摸不着的求让开着那辆看着很昂贵的车走了,后来我才听说他当了上门女婿后辞职去做生意了,还听说发了财后变得越来越不回来陪白玛老爷,真是应了那句见到钱就会忘了父母的话呀。拉么也去上班了。白玛老爷去世的第四十九天也就长子泽让回来的第五天。听说那天拉么说是因为工作离不开而没回来,那变的如狗般求让说是在谈生意离不开也没回来。那天太阳还是照在我们村的上方,只不过那一次门口的人不是白玛老爷,变成他的长子泽让了。

泽让在院内为离去的父母点满酥油灯后坐在门口望着父亲生前捡来的那条狗久久没说出一句话,等太阳从我们村对面那座半山腰准备入睡时泽让家院子里燃烧着的那些酥油灯灯芯也像是个打哈欠的老人弯起了腰。泽让缓慢的把燃完的所有灯收拾完后又带着那条老狗回到了门口,一人一狗,对于村里的人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的情景,只是这一次人从白玛老爷换成了长子泽让。

上一次春天,我回家时发现泽让的黑发已经被雪翻盖成花白了,也从一人一条狗变成了一人。这世间有太多的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时间总是喜欢折磨那些可怜的人。

昨天我回到故乡,发现泽让在那从自己妹妹嫁人后充满凄凉的院里种地,也许是在种一些蔬菜,也许是一些花,也许是对生活的希望。昨晚泽让家院里又弥漫着酥油灯的味道。

这世间充满着不幸,但只要人活着就有赎罪的机会,就有活着的意义。面对分离后继续活着,这就是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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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玛泽里,若尔盖人,18年至今当一名教师,一名流浪的矛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