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一样的朝圣

时间是拥有奇特刻度的怀念轴,而我总是尝试沿着它的点滴去追寻内心的回声。

去往蓝毗尼的路,注定难以释怀。一路向南,在印度尼泊尔两国交界,是佛陀的诞生地,是我们心灵的后花园,是我用年轻生命去解读的一个美好童话。

不算遥远的路程因期待变得颠簸,汽车在晚霞中渐渐朝向人们心中的圣地,这样的形容听上去倒有几分庄重,而现实是诙谐幽默的。

因为不是博卡拉、奇打旺这样的热门旅游地,去蓝毗尼的大把就少得可怜,只能选择“非旅游大巴”,也就是电影中才能看到的五彩缤纷的印度大车。在一个完全陌生又封闭的空间里,想要真正融入尼泊尔人的生活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当行驶了六七个小时的大巴停在派勒瓦镇时,所有的乘客都下了车,只剩困惑不解的中国游客了,司机才无奈地告诉我们要去蓝毗尼还得在镇上转车。又是一次辗转迂回,拖着笨重的行李一路寻找要坐的中巴,似乎朝拜之路就是需要不断的考验,越是艰辛,越是虔诚。

如果说已经坐了七小时大巴的我是在尝试融入尼泊尔人的生活的话,那么在踏上开往蓝毗尼的中巴那一刻,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本地人,因为几乎不会有游客体验到这里纯粹的生活状态。司机早已料到这群游客上车时的惊讶,连哄带骗的把我们全部拉上了已经有些拥挤的车里,为了让我们都有座位,有些人甘愿站着,这让我感动也让我心痛。就这样,本来只能乘坐二十多个乘客的空间却塞下了四五十人,还有七八个挂在车外,坐在车顶。以前还会笑电视里描绘印度人挂在车外的情节,当我眼见为实时,惊奇的合不拢嘴。窗外是泛紫的夕阳和远处田野间若隐若现的大象,是南亚热带的别样风情,但车里震耳欲聋的印度歌曲和拖拉机一样嘈杂的发动机声混杂,再伸头看看那些挂在车外的人们还是一副愉快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些朴实的人们真的太可爱了,不管境遇怎样,是舒适的坐着还是顶着风吹,没什么能阻碍他们快乐的精神。这样奇妙独特的旅程谁能够轻易拥有,又有谁会相信它正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次朝圣呢?

小时候每个女孩都爱看童话,而我似乎更爱看一本叫做《佛陀的故事》的插图故事,画册里每幅关于佛祖释迦牟尼的图画在年幼的我眼中是出奇的动人,没有文字解说我也能揣测年轻的悉达多王子如何看破人生的苦痛。不停翻阅,反复的翻阅,终于在很小的时候就能用自己的语言讲述悉达多王子成为佛陀的故事。幼年的我,虽然并没有看到公主王子的幸福结局,佛陀解脱得道的一生也一样灿烂无比。我相信人生的每一点滴都在积累它的能量,把人们推向该到达的地方。而我终于婉转千年,迈过微小的世界,一步步靠近神圣的殿堂。

蓝毗尼花园的门外是我没有预想到的寂静,连路灯都没有的街道看上去有些落寞。但天边一轮皎洁的圆月给了我莫名的惊喜,蹲坐在这条孤独的小路,抬头星光璀璨,万物回归到质朴的本位,两千五百年前映照佛陀的月光今天温柔地洒向我的脸,不一样的朝圣自有不一样的浪漫。

第二天,换上了特意带来的平时没有机会穿的藏装,准备以这种回归自我的特殊方式去完成蓝毗尼的朝拜,在无数游客的好奇眼神中走进佛陀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地方。纯白的摩耶夫人庙,安静的大厅里当然已经无法还原曾经的面貌,我们只能探头俯瞰那些尘封许久的石砖,但空气中散发出的令人屏住呼吸的庄严高贵千百年间都未曾改变过,因为这是佛陀第一次感应这个世界的印记。正当沉默之时,身旁有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们在争先恐后地踮起脚尖去触摸镀金的石砖,跪拜在佛陀诞生地前默默祈愿。也许这是他们认识信仰的唯一方式,也许这些年幼的心灵仍存在着许多无法理解的命题,但透过他们顽皮而不失笃定的神情,你会知道,信仰是一种根植于灵魂的坚定信念。

摩耶夫人庙旁的菩提树,不是玄奘法师当年看到的“枯悴”的婆罗双树,虽为后人补种,太阳的炙烤也不能覆盖它强烈的生命张力。条条经幡和缠绕在树干的哈达微微飘荡,茂密的枝叶下是惬意的荫护,有人念诵经文,有人烧香祈愿,有人闭目冥思,人们都希望将自己的祈祷化归袅袅青烟,融化在空气中。大树下有位穿着黄色衣衫的老人格外吸引我的视线,惊奇的发现这位老人居然也出现在我手中介绍尼泊尔的书里,直觉告诉我他的背后一定有故事。

不出所料,这位老人已经在树下几十年如一日般的守护着,而在他之上还有祖辈四代人的坚持。每个来到蓝毗尼的人都存有感化净化心灵的愿景,可是能够做到像老人的家族这样用生命为信仰加冕的人却寥寥无几。一个微小的背影仰望着他用心血灌溉的茂盛之象,虔诚一定是渗进每片树叶的最好营养。老人的全部就是这棵菩提树,就像和佛祖的约定般执守,为人们提供心灵的休憩地。

偌大的蓝毗尼园里集中着世界各地的人们修葺的各式寺庙,我没能一一朝拜完是此行的最大遗憾,但相信任何一位来此朝圣或是纯粹体验的人们都会收起内心锋利的棱角,学会仁爱与慈悲。

双手合十在摇曳的经幡下为孤独的老人祈祷,为苍天众生祈祷。我感恩自己的福分,能够朝圣佛陀的诞生地,伟大智慧和慈悲的萌芽之土,对于一个年轻的生命来说,太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