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孩提时期的许多往事浮出回忆的纸片上,童年对于每个人都是很难遗忘的,思忆的骏马时不时会驰向儿时的世界。

        我出生的地方叫卓香喀,是一座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在我的印象中故乡的夏天非常炎热,故乡的冬天却格外寒冷。每当夏天放学后孩子们到村庄下边的池塘里游泳的情景就感觉发生在昨天。那座池塘是为了灌田而筑,孩子们却把此池塘认定为游泳的乐园。池塘里总浮着一条成人身高的木桩,不只是谁家的,也不知是谁放到池里的,我们都把能从木桩下游过去的视为英雄,我从小就是胆小怕事的那一类小孩,成为童伴们嘲笑的目标。有一天我独自一人在池塘里打算鼓足勇气欲游过木桩,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这样在我的童年时期未能从池塘里的木桩下面游过去,但那个纯真年代,此座池塘边上从未间断过我们的欢声笑语,毋庸置疑,现在想来那依然是我们孩提时代最为重要的乐园之一。

        夏日放山羊也是件乐趣的事儿,村里所有的孩子把自家的山羊赶往后山,阳光明媚时会熬一壶茶,有时在孩子们中间有位长者时,在山上揪面片也是件愉快的事,我吃过很多面片,但未曾品过在后山放羊时的那美味的面片,那时空气中弥漫着面片的香气,混着鼻涕大口吞咽的面片另有一种香味。 

        我至今依然无法忘怀一件事。对面村落边上有一大菜园,有一天我和几个玩伴去菜园里偷吃红萝卜,我正抓着萝卜叶子向外拽时看见有人从远方走过来,玩伴们见状后扔掉手里的萝卜急忙翻墙过去。我也跟随其后在慌乱中极力翻墙。玩伴们一个个逃出菜园,我久久未能翻墙逃脱。我在惶恐中眼泪滑落下来,却看到那人避开菜园而远去。记忆中,除了此次,我从未经历过那样的慌张和恐惧,那件事情我一直无法遗忘。

        冬季虽寒风凛冽,却是个欢乐的季节。我们村庄边上有条深沟,冬日里一直是结冰封住的,白茫茫的一片。从远处看也是一大壮观,特别是冬日里阳光照在冰面格外的美。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到沟里溜冰,也是件快乐事儿。我们聚到沟里每人找块光滑的石块分组进行比赛,谁要是胜了要求被对方背着走十几步,然后又开始下一轮比赛。虽然这样互相背负的游戏中不知不觉度过半日,从未有过人困心乏的时候。溜冰结束时每个孩子的脸庞都是红通通的,于是用哈哈气来暖暖手摸摸脸,那种你追我赶的情景如画般如今还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回忆中,冬季就像农庄的周末。一年之中的许多农事已结束,乡亲们闲来无事,孩子们也正值放假期间,于是村落间满是孩儿们的嬉闹声。我们盼望着宰猪和过年两样事儿。宰猪对于我来说是件值得一提的事。那时几乎所有村户前后几天中要杀完猪,宰猪的乐趣不是为了要吃猪肉,而是每个孩子都能得到一只尿泡。猪尿泡到手后做好清洗除臭工作,然后吹气玩赏。许多男孩得一尿泡后到村落下面或到麦场里你追我赶的快乐是其它任何事件无以替代的。临近春节,孩子们开始玩一种新游戏,那时拜年走户,每家给孩子们两颗或三颗糖,较富裕的家庭会给五颗糖。我们孩子们玩滚垫圈,垫圈扔到墙上,垫圈落地时会向外滚动,看谁滚得远,远的用垫圈瞄准近的,假如你打中了对方的垫圈,对方要给你一颗糖。除夕凌晨到天亮前就要到每家每户去拜年,也是相互偿还糖的时刻。有时有些孩子要空着手回家也是常有的事。过年的乐趣胜过了六一儿童节,过年的时候有喜欢吃的,过年的时候有新衣服穿,过年的时候有鞭炮放,过年的时候平常不能享受的许多都能享受。过年时的那种欢乐从未有过。大年三十晚上吃完古突后抱着新衣服睡觉的那种感觉,现在的孩子们不曾拥有。

        孩提时期我们能玩的游戏种类总的来说游泳、制作木制枪相互打仗,或者用泥巴捏马和驴,制作拖拉机。还有在村中间的大麦场里摔跤或玩捉迷藏。儿时的游戏简便又重复,但孩子们脸上裸露出的微笑却像阳光,时刻清洗般光泽泽。

        回忆起儿时的件件事儿,不知不觉中还在独白。我的童年是那样的灿烂而充满乐趣,尽管这样现在的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止是城市里的孩子,每当回到故乡,黄昏时分也听不到孩子们聚到一起嬉闹的声响。孩子们去了哪里?孩子们在家里写着写不完的作业,或者和父母兄弟一起在家里围着电视盯在屏幕上,总之孩子们不会出门聚众游戏,在麦场里也看不到孩子们的身影。我时常站在已枯竭的池塘边上,心里想着现在的孩子们在做些什么?

        有时在想,时代变化是有着它的规律,童年和童年怎能雷同。但是我的童年是一种灿烂的,或是多姿多彩衬托的别样童年。现如今已为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时在想,我那样的儿时对他们也是毫无意义的。他们会为了一颗红萝卜步行几公里而惶恐中翻墙吗?他们会不顾寒冷到一个枯竭的山沟里消磨一天的时光来溜冰吗?他们会为了一颗糖争得你死我活吗?他们把猪尿泡当做气球玩的那般尽情吗?他们会抱着一件新衣服等到天亮一直睁着眼睛吗?他们会把一个破胶鞋神奇的捧在手里当做望远镜吗?他们在村里飞扬的尘土中极力追赶在车后面吗?他们……

        仔细想想,那些也并不是重要的。比那些更忧虑的是,现在的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失去自由,他们在不断学习的沉重行囊的背负下展示秉性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不管在城市和农村的孩子三岁时要送进幼儿园识字、画画、舞蹈、乐曲,甚至还要学习英语。这里需要探讨的是,在众多西方国家的幼儿园里,传授知识不是主课,而培养他们的认知自我观念和生活观念的能力是主要的。有时想想我们的教育方法被扭曲,心中尽是失望和痛心。假如我们能为孩子创造一片自由和干净的环境,离我们的大自然亲近,能培养各自喜好的教育。我们的孩子们能茁壮成长是毋庸置疑。

        最后,因那份乡愁让我还有另外一种忧虑的是,虽然在城市里生活的孩子们没有如自己双亲般的那段儿时记忆,但不知他们年老体弱时有没有可称之为故乡的一座小村落属于他们。

 

原刊于《藏族教育》(藏文版2017年第1期

 

        赤桑华,藏族,原名才让扎西,青海贵德人。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高研班学员。先后在《民族文学》《文艺报》《章恰尔》等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双语作品。著有散文随笔集《思维之度》,诗歌集《笛声悠悠》,短篇小说集《才让扎西短篇小说集》、《混沌岁月》,长篇小说《残月》,翻译作品《巴黎圣母院》《滴雨的绿松石》等。曾获第七届全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新人奖、第五届青海青年文学奖、第二届青海省野牦牛原创作品提名奖、第七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第三届全国岗坚杯藏语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赤先才,藏族,原名先巴才让,青海贵德人。毕业于青海大学。现为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海西州作家协会会员。译文、诗歌、散文作品散见各网络平台。现从事基层公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