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江源头第一县杂多县囊赛乡的一座大峡谷里,安居着一群野生动物,其中有一只名为黛吉(幸福)的雪豹。对于黛吉,那名字只是一种异质的声调,但也代表着一群人对它的一种祝福。若有人远远地唤起这个名字,它会警惕地抬头瞧上一眼,像个探头似地稳稳地站在那儿。

        它的从容与淡定仿佛在说它就是被万物拥护的王,脱离了任何危险。

        世居在此的同类,也同样获得了那份自由和安定。它们傲居在雪山或山林里。

        曾经,那耀眼的斑点皮毛,成为虚荣袍子上的一份点缀。富人穷追,穷人穷想。有些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就像沙漏,等把一部分空了,就有了另一面的形状。但一些碎片,如同暗夜里的鬼火,在基因里隐隐绰绰。

        一份口谕像是来自天空的无字经书,在雪域大地落地成册。虚无的荣耀堆成一座座燃烧的山丘,在人们的忏悔中毁之一炬。世纪的愚昧也如水泡般消散在淡蓝色的天空中。有些东西,摸不着看不着,它却像空气一样盘旋在草木间,也融在了尘世的烟火中。

        黛吉听长者说,那感觉像是吃了灌木丛里的野果,酸中透着甘甜。作为食肉动物,也会去品尝小鸟啄食的绿色球状小果子,就像好奇于小鸟的翅膀。在这山野间,那是唯一无法用它们的速度超越的一种挑战,仿佛那是错位空间里种下的一株植物,只可静观,不可采摘。每一次的空扑,都能使它们的野心归零,也使它们尝尽了无能为力的沮丧。

        黛吉还没学会狩猎,老母总让它藏在红色砂砾岩下,嘱咐它谨慎是保命的重要因素。听到嗡嗡的躁动,不是风声,也不是蜜蜂和苍蝇。它小小的身体里有鼓囊的好奇心,总是任意地覆盖防范危险的所有意识。虽然常听说,好奇心会害死猫,但作为山中称霸的大猫,要是屈服于一种说辞,仿佛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它只想偷瞄一下,小心翼翼地想把两眼放出去,结果头也跟着冒了出来,大胆又冒险的尴尬表露无遗。呆呆的头确实有些傻乎乎,一看就是缺乏经验的新生代。它傻傻地看着,看着被自己惊呆的男人。一种说不明的讯号,像一只无形的皮球在彼此间荡来荡去。最后还是男人让出了阵地,往后退了几步。黛吉这才看清楚,男人穿着黑色袍子,头上戴着红色流苏的头饰,乍看之下似是漩涡之下的红色瀑布,倾泻在侧脸。黛吉对血色的天性嗜好,本能地做出呲牙凶猛的样子。事实上它缺乏可以去攻击一个人的经验,或者说没有制胜的把握。其实它吓的在肝颤,只是假装做出很厉害的样子。他连连后退几步,双眼死死地盯着黛吉,仿佛那双眼是一张网,网住了黛吉。

        黛吉要是叫两声,在近处觅食的老母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每当危机时刻,那软塌塌的声色仿佛不是来自自己的喉咙,它也羞于发如此软绵的声音。黛吉同样也死盯着他,怕他做出什么违约的事情,虽然偶尔也会发生有损于和谐的意外事件,但那也是少数,不足为立据。

        黛吉始终待在原地看他敏捷地翻过林立的岩石和灌木丛,很快消失在谷中。

        黛吉并没有把一个胆怯的过路人或者好奇的观光客当成入侵者,它也不想搬迁到更远的山上。山顶的风太大,吹的它双眼酸涩,雪太厚,脚掌冻的发紫又发痒,更重要的是食物不足,有上一餐没下一顿地整天晃悠。晃悠累了,就很没有品味地随处打瞌睡,像是进入老年症的弱势群体,只有天知道这日子里逝去的那些波澜。

        慢慢的就从远处窥探似地朝它们张望的人络绎不绝,那激动失语的样子,像是发现了自己后院里走失很久的珍宝。他们小心翼翼地做出拜倒在它们英姿下的崇拜模样,旧时光里的敌对看似都变成了远逝的噩梦。

        痛感消失的久了,胆子就肥了起来。山里的牛羊已不再是它们的禁区之物。每当大吃一餐后机灵地逃离现场,式法嫁祸给笨重的棕熊或狡猾的豺狼,藏在岩石或树丛中观察。人们像是彻底放下屠刀的屠夫,只差从山崖纵跃而下却向上飞升的美好景象。人们不再为损失的财产而暴怒或以暴制暴。时不时地还关心它们会不会饥饿这样件事,这令大猫们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幸福来的太突然。老豹子都说这可能是一种阴谋,等它们彻底放松警惕,就会消灭殆尽为快。新生代都觉得,这是时代进步、和谐共处的一种诚意。即便这是一种冒险,也愿意待在温暖的舒适区域。老的说老话,说时间在刮记忆的角质层。小的根据自身的需求在重塑新的东西。比如黛吉对外界充满了鲜活的诱惑和好奇,像着了魔一样。

        它那花斑黑白的老母已经管不住黛吉的足迹,它可以独自穿越整座山谷,东南西北的闯荡。除了觅食,它想看到更多没看过的世界。每当说到世界,猫头鹰总是嘲笑它。说它这座山谷都没有出过,谈何世界。黛吉说猫头鹰连白天都没看过,还有什么资格质疑它黄金一样的梦想。觉得猫头鹰被夜幕的眼界限制了自己的想象,狭隘的从没有停止对它的质疑。猫头鹰轻蔑地哼了一声,在古柏树的巢穴里,吸吮月光倾洒的阴凉光合,偶尔发出咕咕的阴森气息,时常令黛吉脊背发凉,但它们依旧共享着夜幕下那空旷的寂静。

        黛吉无拘束地穿越山谷就等于在闯它的世界。那只瘸腿的岩羊出现在眼前时,黛吉已没有了进食的欲望,因为它把前两天猎到的一只盘羊剩余的肉骨刚放进胃里,它的身体此刻是鼓囊囊的,懒得做速跑或用力的事。它不像饥饿的棕熊,看到什么就想抓什么,不仅常常失手,而且很没原则的赖皮样,惹人厌。人们手里的一块石头或是一根木棍,定是用来对付棕熊的。狼比棕熊聪明的多,在黛吉的地盘上总会小心谨慎地夹着尾巴寻找自己的出路,互不侵犯是之间默认的协议。

        岩羊临死的乖戾气息,也并没能引起黛吉的食欲。但因习惯使然,无法装作看不见。黛吉走近岩羊时,岩羊立马瘫在地上,就像牛拉的屎,褐色一坨,盘旋在它周围的都是些低能的飞虫,黛吉并不想跟它们一样。

        岩羊的举动也仿佛是对黛吉速度的某种蔑视。黛吉有些恼怒,问岩羊为什么不跑,岩羊说它的腿从红色岩石间穿过时受伤,跑不了,就不跑。黛吉无趣地看了看岩羊,说岩羊若有什么有趣的事讲,就放过它。岩羊说有个故事可讲,抬头看到黛吉那黑白分明的双眼,它们像是一种界限,生与死,或是事件的两面。黛吉以雪豹的高贵血统向它保证,若讲的好就给它一条生路。

        黛吉蹲在离岩羊两米远的灌木丛里,吃的太饱,身体就犯困,它想最好不要被岩羊讲的故事给忽悠,万一睡着就很尴尬。往前挪了挪,想挪到风口,让风吹散脑袋里成团的困意。这个举动却把岩羊吓的两瞳孔放白光,脖子竖成山里的小石柱一样。黛吉立即又做了一次保证。

        岩羊开始讲故事。据说,在这山林里曾经有一个半人半神的王,人长的怪,做事也古怪。他的头上长着绿油油的头发,说是从山神处要来的绿松石,身上穿着红艳艳的衣服,说是从水神处要来的红珊瑚,脚踏七彩靴子,说是从天神处要来的彩虹。他的怪诞和张狂也惹怒了格萨尔王。格萨尔王化作太阳,想用太阳的火焰把他化为灰烬。他很机灵,就把自己化作了青草。还说如果你化作狂风,那我就化作雨露,如果你化作利剑,我就化作瀑布。格萨尔王对他的无赖样,有些不知所措,就让他的大将神箭手丹玛去射他。他一看到丹玛就吓得忘了神变。丹玛一箭射穿了他的大腿,他拖着受伤的腿一路跑,跑的满地是血。岩羊说完,看向周围的山林,说这一片山林遍布的红色岩石,是被它的血所染。黛吉半信半疑地问岩羊,古怪的王死了没有?岩羊只是淡淡地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腿,表情淡漠。说不知道,还说可能是放掉了吧,格萨尔王那么一个仁慈的王。

        黛吉也觉得应该是放了,不然哪有机会晕染那么一大片岩石,他一定是拖着瘸腿跑遍了整个山林。再看看那些石峰,石柱,陡崖,石墙红艳艳的。想想觉得很有意思。黛吉对岩羊履行了承诺,叫岩羊下次最好不要跟它狭路相逢。

        黛吉自己转悠到接近黄昏。山林被夕阳染成了金色,那些多嘴的鸟雀就在柏树冠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还有只赤狐嘴里叼着鼠兔快速翻过了山坡。它觉得赤狐也是被那个怪人的血染成了赤红,鼠兔当时应该躲在洞里,才免于染色。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就坐在断崖式的石峰上。突然一只金黄色斑点的雪豹缓缓向它走来,黛吉一时愣在那儿,胸腔里的血在沸腾,面孔发烫,即便毛发被风撸的就像从月光中发出的丝丝凉意,也没能止住它美妙的胡思乱想,一种极致的愉悦感传遍了全身。所谓极致的愉悦就是,比如每天在头顶扑腾招惹它的野鸟,突然折断翅膀,掉到它的嘴里。又比如发痒的后背,突然不轻不重的爪子给它挠痒痒。黛吉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了起来,立马笑脸相迎,却不知说什么好。金钱豹面无表情,说黛吉占了它的观景台。黛吉说以后我们一起看风景,乐滋滋地看着金钱豹。金钱豹却惊讶地瞥了黛吉一眼,仿佛黛吉说了什么见不得猫的事。金钱豹冷冷地说,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它的眼前。还说它们不一样,就像太阳和月亮,不是同行,是绕行。黛吉知道把自己当成了月亮,渐渐的让自己澎湃的心也缓了下来,就像万物在每个夜里的模样。黛吉固执地坐在原地,说金钱豹只是毛色发黄而已,却把自己当成了金子,还说它的傲慢就是岩石的质地,对它刚刚生起的仰慕也成了掉落在岩石上的鸟蛋。金钱豹做出生气龇牙的架势,黛吉迅速地扬长而去。

        黛吉到另一座山头去找它的伙伴。它们毛色相同,爱好相同,更重要的是说好长大后一起去闯大江大河的源头。太阳暖洋洋,山头金黄一片。黛吉的思绪又飞到山下的石柱上,形状怪异,颜色鲜红。突然一个身影的跳动,把黛吉吓了一跳。伙伴说黛吉太胆小,一惊一乍的像只不经事的小兔。黛吉不服气,就跟它缠在一起嬉笑打闹,整座山头都是它们的欢声笑语。

        黛吉对周遭的任何动静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像是生来就带来的一种紧张意识,而伙伴那过于乐观的安全感仿佛来自它小时候的经历。

        伙伴有一次受重伤被牧人救治,等它回归山林时,黛吉都不想认它。不仅打猎时心不在焉,还磨掉了小时候的雄心,连呲牙的样子都可笑至极,像只家养的猫。不过在山野里的时间久了,变得像样了一些。只是它们对事情总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比如偶尔在山头看到放牧的牧人,伙伴总会呆呆地看半天,也不说在想什么。牧人也奇怪,总是抬头遥望,在寻找着什么。伙伴从没露过脸,像只害羞的小花猫。黛吉让它走到他的视线之内,让他看一眼,只一眼。伙伴说看多了就会滋生出贪心,像那些随风飞舞的种子,一落地就会蔓延到整个山谷。伙伴总是偷偷地看一眼,然后就隐藏在崖石下或悄然离去。

        黛吉觉得想做的事得尽早去做,下一个秋天能不能看到落叶是一个重大问题。这个思考,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黛吉被几只蚊子气的两眼放红光,却拿不出任何办法。最恼人的对手不是比自己强大的实物,而是弱小似无的一种存在。它被气得乱转呲牙。蝴蝶落在树枝上,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蝴蝶作为黛吉最特殊的朋友,就跟黛吉说。过几天它们就会像从没存在过一样的从你周围消失,你又何必急着跳自己的脚,再怎么跳,地也不会早点收走它们。又指向那些开始失色的鲜花,过不了几天它们也都陆续掉落,我在其中尽情炫舞,因为雪花不会给我披上暖棉袄。时间有限,我只够炫自己的精彩。

        之后黛吉也没再见到蝴蝶。天开始降雪。

        很快整个山林白茫茫一片,能动的都在寻找续命的食物。黛吉独自行动了许久,都没找到可餐的活物。经过一座岩崖,崖上长着的柏树冠像大型的白伞,却并没有起到大伞的作用,大雪给大地连一个缝都没有留。

        两只紧缩在一起的白唇鹿挨着被积雪覆盖的柏树,寒气从它们的面孔露出怪异的形状,像幽灵一样。人们对雪豹有“山中幽灵”的称号。说它们有昼伏夜出的习惯。黛吉觉得这只是因为人们没看到伪装成岩石的它们怎样在大白天吸吮暖风中混杂的食物气息。以静制动来混淆外界的视觉是它们最拿手的手段,它们也乐此不倦地玩的很过瘾。但两只鹿的出现,并没有给它带来更多的轻松。有时因选择不当或注意力分散而失败。失败本质上是暂时性的失利,可是这样的失败所带给的阴影就像一座山峰一样,雾气浓重,一座高耸的障碍物。黛吉善于攀爬高山,也习于隐于林中,但在族群里它并不是一只好猎手。有时被自己傲视的态度,使它陷入泥潭,常有头撞岩石的冲动。它得要找准时机和目标,这是它从很多次的失败中吸取的经验。

        黛吉整个身体遁隐在大雪中,关闭耳朵。它很容易被一些声音改变自己的策略。太阳不急不慢地从对面的山顶露出了红脸,满地闪出钻石的光芒。这白色的光芒使它有些恍惚。对面的山上还有一座寺庙的遗址,在逆光中像是活了过来,残墙断壁都有各自醒目的形状,仿佛都会做出不同的动作。那个像吹螺的喇嘛,螺号声长着腿脚,行走在山林间,那只像展翅的渡鸦,呱呱地飞到另一个地方,还有那扇敞开的大门,像是刚从里头走出一大群喇嘛。

        这时就听到近处两只鹿的对话。

        老鹿在跟小鹿讲。从前对面山上有一座宏伟的寺庙,寺主是个很厉害的活佛,它可以跟山神水神随意沟通。为了有助于寺庙的发展,就跟水神做了朋友,说好相互帮助。从此他们彼此的事业兴兴向荣。水神总用黑色针织物裹着面孔,还跟活佛约定,做一生一世的朋友,但不能看他的脸。时间过了很久,他们的友谊就像金子一样。有一天活佛过于好奇,偷偷掀开水神裹面的黑色针织物。当活佛看到一张狰狞的面目,吓得拿起一只靴子,甩在水神的脸上。水神气的立马化作乌云飞到空中。他立誓,此地再也没有活佛和寺庙的立足之地。活佛没办法,只好把寺庙搬迁到离水神看不到的地方。黛吉听的入神,差点随口说出,活佛作为一个活佛不守约定,真没意思。

        老鹿还说,假如寺庙还在,小鹿就可以看到像它们一样的铜像就立在金顶上。说佛在菩提树下初转法轮时,有两只鹿蹲在佛跟前听法,为了纪念那样吉祥的情景,每座寺庙里都能看到两只鹿的铜像。

        小鹿问,这大雪天的,我们会不会饿死?佛会不会给我们吃的?

        老鹿看着被大雪覆盖的山林。说佛给了我们整个山林,得自己去找。况且每当大雪掐住我们颈脖时,人们陆续不断地给我们提供草料,这也是佛的意思。

        小鹿又问,会不会雪豹、棕熊或狼来吃我们?

        天这么冷,它们也在某个地方饿着肚子行动困难。

        黛吉听到这些,有些犹豫。但还是屏住呼吸,准备一口咬住其中谁的脖子,然后献血染红的雪地上冒着热气,自己美美地吃一餐,想想就猛咽口水。本来这事并不难,两只鹿离它也只有几个跳跃的距离,可说是快还是慢,一起身就滑了个四脚朝天。积雪从树上簌簌落下,弄得它面目刷白,眼冒金星,丢尽了它的花脸。没等它挽回颜面或毁尸灭迹的机会,两只鹿嗖的一声,速如飞箭,从眼前去无影。

        对于黛吉来说,失策和可笑的经历,已不再新鲜。

        黛吉想到河的对面,或山的另一边去看看。可是在这长长的峡谷里杂曲河(澜沧江)就像飘扬的红色腰带,向远方输出山岩的骨质。越走越远,越走越肥。如果无法穿越它的肥硕,那就得到源头去,像寻找一个生命初期的小细胞。但黛吉的族人说,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而且每个源头都有各自的动物王国,作为搬迁户去另一个地方,需要时间去适应或不适应,等到不适应了就可能再也回不到这座谷里。黛吉渐渐地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黛吉被伙伴带到一根石柱前,说是生命之柱。一根向天耸立的红色石柱。说天地间没有比繁衍生命更重要的事。黛吉说它可能就是那个逃跑的瘸腿怪人的器官。看他绿松石的头发满山遍野,看他红色的衣裳覆盖山石,看他的彩虹靴子经常踩在雨后的河谷,还有他流淌的血液,那红色的江河奔流不息,滋养万物。黛吉说的正起劲,突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闪电一涌而来。它们跃身去找避雷的山洞。它们看惯了雷的脾气,动不动就劈点什么。有时把一块岩石劈成两半,有时是一棵树或一大片花草。当劈一头牦牛或一个人的时候,它就像是一个并不娴熟的厨师,焦味弥漫山谷,好些天都得绕道而行。人们常常留下被雷劈焦的牦牛,但对于它们最怕的是食物变熟,何况变焦。只有豺狼、熊见什么吃什么,没有一点要求。想到这,黛吉对它们总是嗤之以鼻。

        黛吉总觉得自己很是与众不同,别于金钱豹的傲慢无礼,别于豺狼熊的阴险无赖,别于那些易于抓捕的猎物的愚笨无能,也别于小于毛发的卑微的弱小蚊虫,还有假模假样的赤狐或假装高深的猫头鹰。它觉得在这座山谷里,自己就是天就是地。只要它吼一声,谁都要缩头收尾。虽然它从来不曾吼过,也不可能像孔雀一样,为了彰显自己的羽毛,却把屁股暴露的没脸没皮。它要把不符身份的声音隐藏起来,它要用昂首阔步的优美曲线,无声胜有声地侧漏自己的王者之范。

        黛吉的伙伴笑盈盈地凑近它,碰头蹭脸,全身的每一根毛发都用力地在发出求爱的信号。黛吉又一次变得柔软了起来,像春的气息给大地的肌肤焕发出新的活力。它们要培育出更多的后代,世世代代在这座山谷里生生不息地生活下去。

原刊于《青海湖》2021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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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萨,女,藏族,又名那萨.索样,青海玉树人。曾获第三届蔡文姬文学奖、第八届诗探索·中国红高粱诗歌奖、首届师陀小说奖·优秀作品奖、《贡嘎山》杂志2015年度优秀诗歌奖、第三届唐蕃古道文学奖等。出版有诗集《一株草的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