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这两个字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来说,就好像天空一样高远,可望而不可及。生活在新鲜空气都变得奢侈的现代都市,许多人的心中都深藏着一种对自由生活的渴望,许多人梦中在草原上纵马奔驰,于是草原就在一些人的想象中成为一种奇迹,失去了它本来的固有色彩和真实面目,它更多存活于那些现代生活中能够舒舒服服的看电影的人们的柏拉图式的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中。对于藏族,对于草原,慢慢的成为一种虚无的、不真实的存在,一种似有似无的猎奇心态满满的在心中滋长。幸好我们还有影像,电影是一种对物质现实的复原,它本身并不能破坏生活的原始形态,只不过制作电影的人出了问题,生活才可能被涂改,被罩上一层虚化的柔光镜。感谢藏族本土导演,让我们真实的触摸了这个世界,使得草原就好像我们办公室的电脑一样在我们的眼前。

第一次欣赏万玛的作品,是他的短片《静静的嘛呢石》。说实话,这部短片带给我许多新奇的感受,纠正我思想中许多误区,比如我一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喜欢《西游记》,我们传说中的小活佛也有孩子的一面,还有令我惊讶的就是喇嘛们有这么多的娱乐活动,这些都是我始料不及的。短片中的人物都好像我们隔壁的邻居,身上已经被消去了神秘的色彩。还有就是短片的拍摄手法令我发呆,在短片的放映现场,许多人都以为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纪录片,还关心的问导演老喇嘛去拉萨了没有,当知道这些都是剧本中的细节设计时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赏片能力而羞愧不已。万玛导演在学习电影之前已经写过很多小说,而且写实主义并不是他的文学风格,那些具有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展现了作者的想象空间和文学审美倾向。用写实的手法处理短片,除了可能具有的条件限制,以及前辈大师的影响,如阿巴斯,去过藏区的人都会惊讶的发现,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阿巴斯的电影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走在那里,感觉就好像生活在阿巴斯的电影中。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潜藏在作者内心中的创作态度,对待本土生活的态度,将自己熟悉的生活推到观众眼前,也许是这片土地已经决定了影像的拍摄方式。小小的DV机拍出来的影像是粗糙的,声音的录制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也许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专业,但不染铅华而自丽,让我们无法忘怀的是影像中的生活所具有的呼吸感,是那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藏族人们。

《草原》同样是一部短片,讲述了一个关于偷牛贼的故事,只是这头牛并不是普通的牛,而是一头放生牛。不同的是,短片已经完全是一部专业化制作,用胶片拍摄,动用升降车、轨道等大型设备,先进的录音设备,不变的是依旧的非职业演员。整个故事讲述的很完整,就是一个寻访偷牛贼的过程。当苍鹰在天空中飞翔,当辽阔的草原通过35毫米的胶片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导演的对于这片成长的土地的深深的爱。同时,也看到了导演的努力,挣扎于生活与故事之间,试图通过故事传达自己的思想。短片应该说和万玛的小说更为靠近,拍摄理念已经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这也许是创作中一个必经的阶段,也许是胶片这种拍摄材料本身决定了拍摄的方法,因为用胶片纪录一些看似无关的生活细节看上去好像一种很奢侈的事情。

无法忘怀的仍然是那些草原上的人们,村长儿子(偷牛贼)的纵骋在清澈的天空下,让风吹去内心的痛苦,父亲看着儿子痛惜而又爱怜的眼神……这些人们有着草原一样辽阔的内心,博大、宽宏,却并不刻意。这里我很想说的还有我对该片看法的一些改变,网上的一些关于《草原》的评论,说短片依然是用猎奇的生活来看待生活。影片中那些仪式,那些藏族服饰,也许对于不熟悉这片土地的人们来说,的确充满了新鲜之感,但是去过藏区就会知道,这些只是藏人普通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佛教已经深入骨髓的浸入了藏族人们的枝枝叶叶,对于生活在都市之中的城市人来说,那些足以引起好奇的元素,却只是生活本身,就好像吃饭一样寻常不过。这也是我自己亲身去藏区之后的最大感受,应该说,《草原》是一部导演献给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土地的深刻作品,对于他来说,没有必要猎奇,这些足以让观众好奇的部分,只是自己的一部分,就好像头发一样长在自己的身上。

不变的是该部短片依然全部启用非职业演员,透过牧民脸上的沟沟壑壑,这些都是时间的印记,感觉用所谓的专业演员来扮演是多么的多余,也许这些专业演员台词更加流畅,表情更加丰富,但当他们生长于影片中时,必然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因为这本身就是生活的乐章。不须表演,只需要真切地去生活。这些使得整部影片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场,朝观众扑面而来。

   听说万玛导演已经完成自己第一部电影长片的拍摄,依旧坚持自己的创作态度,不粉饰生活,在长片中,我们也许能够再一次体验触摸生活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