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这些榕树的根须


这些榕树的巨大而遒劲的根须,

从高处伸下来,眼看就要扎进水里,化为游龙逐浪而去。

 

河中清水,眼看就要变换颜色,升腾、鼓荡、汹涌,

要迎接主人,移驾于水底宫殿。

 

而后,它们像我们这样:

集聚在大厅里,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案旁,品茶,聊天,说起文学和理想。

 

我们的头上,也长着艺术的龙角,

我们的心里,是一条名叫散文诗的汪洋,它也在远处升腾、鼓荡,又汹涌。



在一弯石拱桥旁


按说,石拱桥下,应该是脉脉的流水,

桥上,则是暖暖的、透明的、恍若隔世的晨光。

 

桥左,一行人慢慢走来,

边走边拍,想珍藏古镇之美。

桥右,一亭稳立,

可以进,可以坐,可以手抚方柱上的青砖,陷在旧时光里,

可以想到王母娘娘,银河和天桥,

想到人间的仙姑,或变异后的白蛇。

 

然而不是这样。

实情,是我们三人,又踏着夜色,在桥旁经过,

走的是相同的路,说的是各自的话。



看几位美院学生作画


有几位美术学院的学生,在画夕阳下的古镇。

他们画出了石桥,桥上规规矩矩的石板,桥下安安静静的流水,两岸的枝叶发黄的树木。

 

我仔细地看了一遍,

他们没画出梵高笔下的那种桥梁,

也没画出吴冠中画风的那种岸边房舍。

 

也许艺术就是这样: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场景,在不同的艺术家的眼里,真的有不一样的景致,不一样的情感。

 

也许,平凡和伟大的细微差别,

也在这里。



给妻子的短信


你说,你就喜欢南方的小镇,有小桥流水,有清静,有古色古香,有一种心情。

而今,我到了你向往的这里。

 

我的确遇到了小桥流水,

遇到了你说的那种清静,

也用贪婪的眼眸享受了这里的古色,用扩张的肺叶感受了这里的古香。

 

我的确有了一种心情:

在这里逗留,甚至定居,或许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

 

但我还是想回到千里之外的熟悉的北国。

我想告诉你:这里确实美,很美,

但是,假如这里没有你,没有我们的亲朋好友,

这里的美,那将肯定是属于别人的。



光阴的名字


夜晚,古镇上灯火通明。 


年轻人在饮酒,在唱歌,在等待那个生命中必然遇见的人。

中年人在购物,在发呆,在经受伴侣的责备,在阴影里,整理着头发和衣襟。

老年人已不愿深居简出,搬条矮凳,坐在门口,看着游人,络绎不绝地走过喧嚣的长街。

 

只光阴,是这里永久的主人。

 

这光阴,有过婴儿的样子,少女的样子,青年的样子,皱纹渐多牙齿渐稀的秃子的样子,

而今,是在自家商店门口随着音乐大跳街舞的老人的样子。

 

光阴流逝,但会再来。

再来,又会是婴儿、少女、青年、秃子和老人的样子。

那时,你的名字,我的名字,他的名字,都是光阴的名字。


原刊于《星星·散文诗》2021年2期

扎西才让202008.jpg        扎西才让,70后藏族作家,第二、三届“甘肃诗歌八骏”之一。散文诗作品先后见于《星星·散文诗》《诗刊》《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期刊,入选30余部散文诗年度选本,获《散文诗》全国首届校园文学大赛教师组铜奖、第五届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2019“星星·散文诗”年度大奖,首届《大湾》散文诗奖散文诗集提名奖,参加第十四届全国散文诗笔会。著有散文诗集《七扇门》《诗边札记:在甘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