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尺梁


到底有多高,不要让眼里的

那把尺子丈量到两腿发软。

必须要翻越的一道山梁,每一弯的大回转

都险象环生、牵肠挂肚。


好在半路,还有一座摇晃不定的客栈。

好在途中,还有一碗浓酽的茶水解渴。

越往上,尘世越平淡

光阴越稀薄……



迭山杜鹃


怪石嶙峋的山野独自伤神。

一束束蒙尘的叶片毫不鲜亮。

灰白粗糙的枝干如老妇扭曲的手指。


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夺人眼目

没有一朵盛开的花是丑陋的。

她们的美深含两个酒窝,窒息了长风几十里。



马尔康,骑手的故乡


追随梭磨河,像一条打开缓缓流动的闪电。

抵达这里,已是夜幕时分。

揣摩这个地名,就会在井然有序的两岸

升起酥油灯上闪烁的焰火。


已久的仰慕,需要由马蹄和花香来浇灌。

时光中珍贵的片断,是藏匿于人间的

凤毛麟角。对一方水土最好的解读

就是把所念的事物都串连起来:

把对卓克基土司官寨的追溯

对毗卢圣窟的神往,对西索村的留恋

对鹧鸪山和四姑娘山的遥望

用心串起来……


直到串成木桥边,一位老人手中完整的念珠。

颗颗相连,念念相续。

就会从他苍桑、睿智的眼神里

看到骑手荣耀的故乡。



格萨尔王的马蹄印


说书人飘忽不定

四处漫游,不会留下确切的地址。

达拉河谷,青褐色的巨石上

一枚马蹄印清晰可见。

那是格萨尔征战凯旋

在此勒缰驻足,瞭望天庭

神马前蹄在石上踩踏出烟火。

后来村民修建了祭龛

将其守护起来,供奉的香火日月不断。

翻遍史记,未曾找到相关的记述。

我多少有些沮丧,但每逢深秋

耳朵背聋的丹增老人,依旧能听到

响彻天明的马蹄声。



扎尕那奇石


一座山浓缩的褶皱里

有炊烟和人家。

按捺不住的探访

等不到云开雾散。

木门吱呀,隐约着鸟鸣、溪流

和初生羊羔的咂奶之声。

晨雨擦净了外乡的口音

捡来的树枝手杖自然顺手。

需要重新一一识别:

油菜花黄,青稞抽穗

高处的峰顶,终年积雪。

原始森林遮蔽了潮润的土壤

菌类在那里布下了另一片星空……


他满脸喜悦,有缘的相遇

兴冲冲赶回,顾不上擦去手上的污泥。

沉甸甸的背包打开,把我们久别的梦香

从一块沉睡的石头里唤醒。


随笔:没有一朵花开是丑陋的


        不是每年都有机会登临迭山。

        迭山杜鹃也称甘南杜鹃,生长在甘肃南部海拔四千米左右的峰岭上,每逢初夏大朵大朵的花成片成片的开,场景十分壮丽。此生只去过两三次,都成了记忆中温暖的一部分。鹰笛,是流传在甘南牧区的一件神奇乐器,由秃鹫翅膀上的胫骨制作而得名。据老人讲,鹰笛一般有三个孔,做工精致的上面雕刻有图案、纹饰或题字,更好的有镂花的包银,犹如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更为奇特的是,鹰笛做好以后先不能吹奏,要放置在屋内的房柁上,经过半年时间的烟气熏染,使外表呈现出美观、雅致的暗红色之后,方可取下带在身边使用。其音色锐利、高亢,像鹰唳之声,可用惊空遏云来形容。如今鹰笛极为罕见,我曾多次在扎尕那的牧区打听找寻过,没任何收获,遗憾的是还没亲眼见过它的真身。

        诸如此类的故事还有很多,这些故事的某些情节自然就成为我诗歌里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我诗歌创作所要汲取的养料。每当夜深人静,习惯并自觉地沉入这份寂寞,这必修的功课需要耐力。文字本身没有贵贱之分,没有一朵盛开的花是丑陋的,诗意无止境,鱼翔浅底是一种修养,鹰击长空也是另一种气象。


原刊于《诗刊》2020年11月(下半月刊“双子星座”

阿垅2020.jpg

        阿垅(1970~),本名王卫东,祖籍河南尉氏,现居甘肃甘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诗网第二届签约作家。作品散见《诗刊》《上海文学》《文学界》《中国诗歌》等文学刊物,入选各种年度诗歌选本。著有诗集《甘南书简》、散文诗集《麝香》。曾荣获首届“美丽遂宁”华语诗歌大赛一等奖、“吉祥甘南”全国散文诗大赛银奖、《星星》诗刊“大鲁艺”杯全国散文诗大赛一等奖、诗刊社“我为三沙写首诗”全国诗赛征集一等奖、敦煌文艺奖、黄河文学奖等多种奖项。参加第十五届全国散文诗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