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色的屋檐

 

外甥和尚的到来

他从生活的背面风尘而来

手持苹果手机和平板电脑

其实他早已在消费时代的河边找到一块宁静之所

尼采、康德以及耶稣、释迦牟尼

在炕桌上打开

那些化学家、钢琴家也造访过

这个简陋的僧舍

物质、寺庙悄然移开

僧舍像是一双无形的翅膀

载着意识,穿过岩石

穿过墙,穿过欲望

 

窗外大雪纷飞

房内的火炉旺旺地烧着

经卷和书籍,从炕桌到墙壁

能够闲置的空间被占据

物质的东西逐渐减少

陋室内弥散意识的云烟

 

 

麦地的封面

 

屋外寒风萧萧

喜鹊在远处带来冬天的句子

山谷空荡。金色的麦浪

像是梵高的画笔,整个山谷涂成

青铜的颜色

秋高气爽,褐色的土地完成了一笔

旷世的杰作

饱满圆润的麦粒选进秋天的诗刊

等到下期种些春天的造句

土地、种子睡进冬日的粮仓

 

原野到处是成熟的质地

黄澄澄的诗句压弯了秋天的枝杆

 

 

母语滋养的蕃域

 

我把江南的春天,连同桃花的影子

带到我的牧场种植

那宽大透明的玻璃窗

映现远处的雪山、层林,近处的河流

这便是那册诗卷被草和水浸过的那一页

诗词所建的房檐,云朵之上的楼阁

用春天,浇水、拔草、培土,生长一个人的梦境和单纯。

在香炉缭绕的河边,枝繁叶茂,阳光雨露。

那些喜鹊、布谷、画眉及不知名的鸟

从梨花林中飞来,带来唐诗、情歌和雪风

我的枣红马牧放于阳坡,背着寂静与远方

随时载我去采摘野果,捡拾山谷的空虚

这些日子是我隐秘的画卷

有时清晨醒来一只鸟的鸣叫

很容易打开我尘封在远方的时光

第一页卷首语是祈祷提供我美食的神灵

而后享用来自大地的精气

那绕梁袅袅飘逸的馍香和奶的芬芳

穿过我的身体日月滋养修行的灵魂

这些精灵给肉身埋藏趐膀

然后轻轻关上面朝草原的门

骑着枣红马与飞鸟和植物一起

向山巅上花朵簇拥蝴蝶飞舞的一泓湖水进发

在那面绿树掩映的湖边石头、动物、植物

河流、飞鸟间自由的交谈

不知欲望,只有幸福,那是我多年私藏的花园

          

          

致德措

 

下了一场干净利索的雨

于是停止了钟声的思考

是因为村上春树怀揣经典而来

虚掩的家剩下简单的光的遗产

唯一能触摸的是裹着炕头的味道

翻开静默或者河边的麦浪

那些晚风、遥远、河的叙述随之而来

她在阳台的转角处慢慢品咂寂寥

透出莲枝般惜怜的袅娜

尤其在那张紫檀色木桌边

她缓慢、悠长的空坐着

光线发出限量的纯净

恰好遮挡了一些清冷的柔和

那些哀伤、孤寂的文字

只为一个盛夏里的女子送爽

细雨把有些节制的缠绵

带进烧茶的小说

那是抒写寂寞的场景而作准备的

 

当那扇窗户推开夏的预言

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月光

灿然在厨房里打开瓦尔登湖的云朵

 

夜晚歇在柏木地板上

像是熟睡的晚霞

 

多年以后

那半嫣闭月的容颜

半河清水里晃荡出她细碎的纯净

那昙花一现的绰约刹那消失在

这间简陋的屋子里

那是无需触摸的节制抒情

是黄金时代阅读的著作

 

阳光还没照进玻璃窗

那镶着紫色丝绸的围巾体味

涌满在极简斜射的晨光里

 

恰似照到某处隐秘柔软的部位

这时特想等待一封斑驳的旧日书信

 

还想守着一座清冷的空城

想看雨滴从瓦楞缘掉下来的声音

把日子的琐碎打磨成窗外的细雨

这样的理由适合一个人抵达

缺席的日常

尘封已久的想思带到乡下去

与麦芒一起枝繁叶茂

 

夏的寥落边等待苏东坡携着画框

在夜幕降临前宣纸上种下

前世积攒了多少次的回眸

          

          

与女诗人邂逅

 

黯然闭眸时

偶然于一枚绿松石礼物

擦肩于单纯而拓展的咖啡厅

 

有一缕巴塘的清风吹来

哲学里度河的愿望被止住

翻开女诗人的旧书

如午后的向日葵

谁裹住了宽广的风

一条河边纵弛的马也多次回眸

 

青铜时代的庄严

被一支飘来的沉香

磨砺成温情的红珊瑚

谁给我打开向南的窗帘

          

          

在玉树

 

浩荡悄然收藏间

翻阅一只鹰的空旷

入夏后遁入你的忧伤

叙事的夕阳上

鸟的身体替我飞翔

绿茫茫的天边我带着遥远

与谁相遇

 

一朵游荡的云

偶然张开了我的辽阔

沧桑的巴塘有幸做了今夏的封面

诗歌欠收的季节

我去了康地

是什么在暗处

邂逅了参悟的文字

让我在云端上繁荣

 

俯视云雾里的东山顶上

与仓央嘉措飞升成仙

 

 

夜宿青海湖

 

躺在露水上

紧握没有真想的时间

在碧蓝上完成力量的雕塑

大块的心事

附着在渗透魂魄的湖里

地图上的藏地,参悟的曼荼罗

一宿梵歌,面朝大湖

只为清晨甘露的背影

瑜伽的百灵鸟

把墨工世家的空间擦亮

夜色里我在风铃上沉睡

有教养的风疗抚我鳞伤的文字

为虚空点灯的佛陀、耶稣

手提翅膀而来

我的邻居住着一盏青灯、一把曼陀铃

今夜只裹禅修的雨声而眠

 

 

老家的封面

 

镰刀歇在楃下疏影间

那是珍藏多年的旧书

开镰的日记重复地翻开

低头的青稞挟裹布谷声、风声

河水、寂寞的果实

将会住进发芽的体内

母亲柔软的身体

娴熟地折叠秋的筋骨

 

如果诗不抵达

我带着北方的河流

宿在老家用羊粪焐热的炕

斜阳外倚秋的寂寥中寒烟翠微

乌鸦、蚂蚁、麻雀及昆虫们

衔来秋天热爱的修辞

 

铜壶的缕缕热气烧出立秋的萧萧

我蹲在低矮的石头上

阅读现场的燥热与碧蓝

飞舞的弯月收获层叠的金色

那是粗粝的叹息礳亮的肌理

那是麦芒掠过指尖的声音

微醉的秋风吹过文字修炼的麦穗

煮熟一卷关于初暑的唐诗

授戒的丰沛忍住了整个夏天

乘幽深的影子还未飘落

驴驮隔世的月色

追赶还未装订的诗册

 

田埂上抽手卷旱烟的老农轻咳中

翻开被封尘已久的肃穆

收割山河的原著

          

          

相约康定

 

在鹰翅上

带着绛红色青康藏而来

勒阿拉拉毛搭拉……

格萨尔手持辽远的史诗缓步走来

锈蚀的四水六岗再度灿亮藏地莲花

马蹄的声音在抖动的红缨下

雪花般纷纷落地

弦子响起

身体里携带的歌舞甩出康地的宽阔

怀开佛花,手摇香巴拉

似飞鸟的方式居住在高地

康巴,这精选的辽阔

让我掀开半部草原史

散文里的康定,这晚风的遗产

给我悄然提供限量的纯净

多想在书信里披着晚霞

去看康巴女子半嫣闭月的回眸

         

 

设计本性

 

被温情主义围堵时

多想留在远方

建议现场做成抽象的样子

故事外给因营造粗糙的山水牧场

剪修身边无关的事物

在栉风沐浴的岩花边

借一条河、一把木质时光

在阿巴斯减轻的颜色和光线里

接近安宁,那是声音绘出的画面

能够疗愈沧桑

晚饭后带着天性

在山野捡拾绵延更久的载体

 

好奇的蜻蜓草尖上睡熟

如果我们能够说话

那应该有个奇妙的相聚

 

从抒情中突围

凝聚匠心设计一款瞬间乌有的空性

那舍得间揉搓的场直指心性

 

          

柔之力

 

聆听水与光的柔美力量

纸上的藏王

盛满一盏镶嵌着绿松石的银樽

那是土司多年酿造的酒

 

荡漾着勾魂摄魄的液体

史册和灵魂应该典藏在这个金汁里

把天空和普希金赶回旃檀树上

像沉睡在那段时光铺满的金色沙滩

 

草地空荡,一只鹰飞向神山之巅

衔着藏王的桂冠而来

          

          

 

刹那

 

在宽容和救赎组成的隐秘里

身体依偎着念头

飞向凛冽的喜玛拉雅

在卫藏的十月,置身于高处

置身于苍茫的风雪

多次想摁住心,觉知清明的光芒

空荡的肉身和情绪

没有一样靠得住

于是在禅的念想里

识破一个个虚空的假象

今夜在卫藏,稠密的夜色里遇见受伤的自己

 

 

南迦巴瓦峰

 

你是银匠锤炼的一幅唐卡

悬挂在藏东

直刺天空的长笔

蘸喜玛拉雅的缄默

雅鲁藏布的汹涌绘制

成巨制大作

 

镀上银子的声响

大地上有了皎洁的哲学

傍晚把阳光染成袈裟的颜色

那是佛陀的话语

南迦巴瓦,这块雪的屏幕

就像月光沐浴出的静止和空有

世代累积的敬畏目光

叠加成阳光的史书

从月亮里搬迁过来的岩石

是信仰的浩大工程

南迦巴瓦,这真金白银铸造的光芒

以旷古的静谧与孤独对话

我在一片鹰翅上

忧伤于你易碎的空

 

南迦巴瓦峰,莫非格萨尔出鞘的神剑

直刺苍穹的长矛上

沸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