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扎巴

   阿旺扎巴画作《天堂鸟》

       今年52岁的阿旺扎巴迎来了人生一件大事——在北京举办个展。2015年10月中旬至11月上旬,“康巴人——阿旺扎巴西藏当代绘画艺术展”在李可染艺术基金会美术馆举办。阿旺扎巴从事油画创作30年来精心制作的116幅作品,以强烈的色彩,生猛强悍的人物形象,鲜明的西藏地域风情,向人们展示了浓郁、醇厚的“康巴气质”“西藏风骨”。

       描绘雪域高原,演绎“康巴气质”

       一个人裸膊露腿,长发飘舞,手握一只蝴蝶,而蝴蝶长着长腿,扇动翅膀,比肩于人,与人握手而舞,那人如漆的眼眸和如雪的眼白,凝视着蝴蝶的眼睛,两者舞动着,仿佛在会心地交流。画面的基本色是厚重的黑色和土红色,背景是抽象的残卷断简式的经书页码。这幅《跳神》具有典型的阿旺扎巴风格:人物形象突兀生猛,个性张扬;色彩厚重,黑中有红、红中有黑;人与自然一切动物、植物平等。

       父母都是藏族康巴人、自小出生在西藏昌都的阿旺扎巴,对世界屋脊这片神奇的土地有着佛教信徒般的崇拜之情。那人、那牛、那草、那木,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生长,无忧无虑,相和相谐,一眼观去,一个联想,便幻化为笔下的一个个艺术形象。

       《三月风》画作:三个少女长发飘飘,身着红色的藏袍,光着脚在草原上欢快地、热情地奔跑,那火红的云彩受了感染,追赶着姑娘,在她们的头顶、身后欢快地、热情地飞舞。画面表达了西藏牧民翻身得解放的喜悦心情。

       有一次下乡,阿旺扎巴坐在车上,看见不远处一个女孩坐在石头垒的玛尼堆旁,托腮遐想,画面甚美,当即掏出速写本画下来,便产生了《圆月亮·红经幡》之作。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藏雪域高原荒凉、严酷的自然环境养育了藏族人强悍、坚韧的性格,“康巴人的代名词就是生猛、强悍。”作为一个艺术家,阿旺扎巴的经历告诉人们,他有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一定要把西藏人特别是康巴人自由奔放的民族个性,用油画这种艺术形式表达出来,向世界展示。

       多年关注、却从来没有见过阿旺扎巴的西藏艺术评论者脑勒旺堆第一个总结阿旺扎巴的创作风格是“康巴气质”“西藏风骨”,他说:“作为本土出生的康巴画家,阿扎的画里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康巴精神,可概括为‘康巴气质’和‘西藏风骨’,难得的是他有自己成型的风格。”阿旺扎巴认为,“康巴气质”“西藏风骨”具体所指即为:生猛、强悍、智慧。

       “我觉得阿旺扎巴是带着某种使命来完成绘画主题创作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为自己所熟悉的横断山民,为那里僧侣信众留住时代的影像写真。”西藏美术家协会主席、著名画家韩书力先生评价说:“如此,我们便看到一个个斧劈刀刻般的画孔,一只只眼睛逼视白云青天、逼视浊世红尘、逼视向未知世界的如炬目光。这种写真,更多应该是指透过人物外貌而显现出的信仰与精神层面的聚焦。”

       吸国画、唐卡、壁画、油画之长,自创独特之颜料

       对许多人来说,自小耳濡目染的事物将影响终身。在阿旺扎巴的一双眼睛里,看到最多的是唐卡和壁画。在西藏,无所不在的唐卡和壁画浸透到阿旺扎巴的心灵里。即至走上专业绘画道路,阿旺扎巴从壁画中吸取夸张、生动、传神的笔触,尤以硬、粗的线条感觉为好,适合自己所喜欢的题材的表达。唐卡的颜色丰富多彩、对比强烈、经久不衰,阿旺扎巴充分吸纳。他亦喜爱传统国画,尤其爱用国画的皴法和晕染法。从油画中,他吸取造型的技法。四艺之中各取一二法,融会贯通,合而为一,便成了阿旺扎巴笔下的油画。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阿旺扎巴的《无题》《三月风》《圆月亮·红经幡》等作品,相继获得西藏当代画展一等奖并引起较大反响,一个年轻的藏族艺术家突然崭露头脚,在西藏的油画艺术上实为鲜见。而油画这种西洋艺术在西藏的历史本身较短。身披光环的阿旺不但没有飘起来,反而感到更加沉重,“越往下画,越满足不了专家和群众的要求,找不到破解方法,十分困惑。”  

       他陷入了沉思:油画厚重的色彩多是化学原料,多年后会发灰变暗,影响作品质量,对创作者本身的健康也有害。而唐卡和壁画的颜色经历千年时光,一如当初鲜艳不变。400多年前,荷兰大画家伦勃朗就自己研制了颜料,效果出奇。阿旺扎巴一旦产生自己研制颜料的狂想,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他找来伦勃朗制作颜料的书,寻访民间艺人。植物胶和桐油的配方是基础,比例也最难掌握,一方比例过重,或不易干,或颜色溶不进去。无人知晓配方秘密,只能靠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实验。他改用朱砂、花青等矿物质原料作颜色;又请教老藏医,从制作藏药的植物中提取晕染颜料。

       那是个困惑和迷茫的日子,一匹油画艺术的黑马,正是锋芒初露、风头强劲之际,却突然淡出人们的视野。阿旺扎巴苦苦地坚守在研制秘方的艰难跋涉中,在高原雪山间徘徊,在圣寺古庙中沉思,思考艺术和人生,探求创新和突破。他一扫浮躁,弃绝喧哗,默默地蛰伏而行。成功总是属于那些坚持不懈的人。从1991年产生自制颜料的想法和实验,到2005年成功入画,阿旺扎巴用了15个漫长的春夏秋冬。

       新颜料一入画,阿旺扎巴追求的那种感觉砰然而现:色彩醇厚、饱满,自然柔和;无化学颜料的刺鼻味,漂着淡淡的清香;色泽恒久不变,时间越长色泽越暖、越重。

       阿旺扎巴刻画的人物的眼白洁白无瑕,纯净如高原白云、高山白雪,黑红的脸膛上印刻着轮廓分明的线条,厚重的色彩,粗重的线条,夸张的形象,这些元素融入一个画面里,给观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在画里,他把动物的眼白也画得和人一样地白。那一双双如雪光一样的眼睛,透着纯洁、纯真、纯净、纯粹,透着生活和生命的天然乐趣。而那人物的形象是生猛的、强悍的、坚韧的。

       生活是阿旺创作的源泉。他笔下的人物和景物都来自他所熟悉的,并非观念的臆想。下乡、外出,他总随身装着铅笔和速写本,一有新发现,立即速写下来。回到画室总结、联想,画纸稿,上画布,先画型,画线条,再晕染、皴法,之后上色,色画三遍。经过这些工序,一幅画作就完成了。

       一辈子执着于画康巴人,志达青草变酥油的境界

       非后天所教,阿旺扎巴自幼就喜爱绘画艺术。5岁那年,他端详家里的经堂,隐隐约约地感到在斑驳的石灰后面藏着绚丽的绘画,用湿毛巾一擦拭,果然露出了精美的壁画。自此,用铅笔在纸上对着墙壁画画成了他最大的快乐,艺术的种子便悄然地在幼小的心里生根发芽。

       虽然在家里排行老大的阿旺扎巴从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绘画天赋,但却遭到了父亲的反对。幸好,阿旺扎巴上昌都中学期间遇到了他生命中的一个贵人——教美术课的夏和中。夏老师在家里给阿旺扎巴“开小灶”,从基本的握笔、画线、素描、速写开始,连续辅导3年,阿旺扎巴的绘画基本功就这样打下了。

       初中毕业,阿旺扎巴错过了中专考试,被父亲逼着开汽车跑长途,恰在这时,西藏大学美术系前身西藏西范学院音体美系首届招生。夏和中再次在阿旺扎巴的命运中出现,鼓励他参加考试。大学期间,阿旺扎巴有幸受教于援藏的李津、于小冬等老师的教育。

       阿旺是个孝子,大学毕业,因弟妹都在上学,要给父母减轻负担,同时想走画家陈丹青之路,画出更好的本土风情,便选择回到昌都,先后在学校、文艺宣传队、群众艺术馆从事教学和创作。为了心爱的油画事业更上一层楼,1990年调到西藏自治区美术家协会。

       人物刻画是阿旺扎巴的最爱,也是其所长。1996年至1997年,阿旺扎巴和韩书力、于小冬三人共同创作大型油画《金瓶掣签》,画中170个人,阿旺扎巴画了126个。作品在美术圈内引起较大反响,在西藏的美术创作上留下重要的一笔。

       阿旺扎巴早期受前苏联画家列宾、拉美画家西盖罗斯和李维拉的影响较大,“风格是传统的写实主义,后来逐渐走向抽象;过去的思想是抽象的、模糊的,现在的思想是具体的、清晰的。”

       国画大师齐白石曾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阿旺扎巴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他在艺术的探索中不断地嬗变创新,现在他变得谁也不是,变成了自己。他的画永远只有一种人群,那就是康巴人,“我这辈子只画康巴人。”

       坐在李可染艺术基金会美术馆阿旺扎巴的画作中间,记者面前的阿旺扎巴中等壮实的身材,戴一副西藏人常戴的墨镜,待人谦恭,举止平缓,语言硬朗而坦诚,“我没有树立一个什么标杆,达到一个什么目标,确实没有这个想法。”他说:“我就是执着、深挖,要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认识,集聚对准一个事物。”他认为,成功的要素是坚持,坚持,再坚持。

       许多藏族人和艺术家喜欢喝酒,阿旺扎巴没有此好,创作之余独喜看书,艺术书刊,国画大师的艺论,前苏联的小说,都是他的至爱。“画画、看书是我最大的幸福。”拥有爱妻和两个已工作的女儿,阿旺扎巴感觉生活幸福美满。看得出,阿旺扎巴是一个过实实在在生活的艺术家,“做人与画画是一样的,首先要学会做人。”他说:“做人、画画本身是一个态度,态度要端正,表现出来的东西才能感动人。”

       藏族人对赖以为生的青草和牛羊充满着感激之情。“草怎么变成牛奶,是经过牛的吸收、消化,把好的变成牛奶,不好的排泄出体外;光变成牛奶还不够,要经过不断的提炼变成酥油。”阿旺扎巴说:“作为画家,我要达到把青草变成酥油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