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甘肃年轻一代写作者数量众多,小说、散文、诗歌均有人从事创作,其中诗歌创作人数跟其他省份相比也具有一定的人数优势。然而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是:甘肃青年作家和诗人在全国存在的某种尴尬处境和边缘地带。没有清晰的群体面目、缺少全国影响力的代表性作家诗人、单打独斗居多而团结凝聚不足、整体评论和推荐缺位、青年作家诗人的甘肃特点模糊、在全国层面鲜有发声,等等,这些无疑都是甘肃新一代写作者的困境和现实。当然,其中原因,说来纷杂,也非三言两语就能理清,所以,不谈也罢。但事实是,我们得知晓、面对这些困境和现实,并进行突围,从而展示无论群体还是个人在全国层面的声音和姿态,换句话说,就是用优质的作品制造“声响”,这是极为重要且充满意义的。

        那么,对此,我能做点什么,我能利用自己的作用和平台为大家作出什么。我想了很久,最后,我觉得用“文学新陇军”这一概念首先将甘肃新一代写作者聚集起来。当然,“文学陇军”这一概念早已被提出,我仅是借用,加了新字,以作限制。这种限制在于时间年限,即1980年代后出生的甘肃新一代写作者。然后,用访谈形式让他们发声,让他们提出自己的文学观和对生活、世界、西部、甘肃的认知,即制造“声响”。我想久久为功,甘肃新的一代写作者的面目会逐渐清晰,一个凝聚的群体也将会形成。

        最后,我们期待,“文学新陇军”的方阵日渐壮大,且实力雄厚,就如同河西走廊前行的军队,意气风发,战马嘶鸣,黄沙漫卷,直破楼兰。

———王选


        王    选:小忠好,我想做一个关于甘肃80后包括90后、00后代表性青年写作者的系列访谈,我暂且命名这个群体为“文学新陇军”。我希望通过这个系列访谈让甘肃青年写作者发出自己的声音,也算是一次梳理、展示和集合吧。第一个访谈我先从你开始,希望开个好头,哈哈。我先问的是,你对甘肃年轻一代写作者的整体印象是什么?

        王小忠:甘肃年轻一代的文学创作者都很努力,都几乎有自己的地盘,但有一点(就我自己来说),始终没有走到当代文学的前沿。当然,文学仅靠努力是不够的,要想形成强大的文学阵容,其间因素很多。不过大家都很努力,且都有了各自的创作路子和方向,已经很好了。


        王    选: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尴尬,或者说困局吧,就是某种被遮蔽,也存在平台的缺失,当然在作品是王道的前提下,我们该如何破局,你有什么想法?

        王小忠:这个只有自己努力了,我们处在边缘地带,一是机会少,二是我自己始终以为创作是属于自己的事,交流和互动对创作肯定有提升,但不会使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当然,每个人的努力方向不同,困局也就不同。我长期生活在草原,事实上还是缺乏深入性,缺乏担当,眼界小了,路子就窄了。应该守住自己的阵地,不要东一榔头,西一斧头,走适合自己的路是对的。


        王    选:这些年,你的写作围绕甘南那边土地,其实很有独特性,请你谈谈地域写作对自己的意义和价值?

        王小忠:毫无疑问,我的创作资源来自甘南,如果跳出甘南,就会茫然失措。对没有深入或未曾有过草原生活的人来说,草原的确美丽辽阔,因而其笔下的文字无不沾染华丽。这样的叙写可能会带给我们一个理解上的误区,这样的误区也可能使大家丢失生活进而沉迷于虚构。在甘南这么多年,对于游牧文化的衰落感同身受,对那个传统手工业的时代充满留恋,因而我在作品中会更深层次地触及精神层面,涉及情感、伦理、价值观、生活方式等方方面面的内在变化。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上,变化最大的就是民间手艺人的不断消亡。无论银匠、铁匠,还是皮匠,这些手艺人实际上在农牧交汇地的甘南已经很少了,于是我一直在探索着,想让许多消失的和正在消失的故事重返尘世。


        王    选:你写诗,也写小说、散文,对于你来说,它们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王小忠:这个不好说,感觉上都是尝试,一边捡拾,一边丢弃,不是件好事情。联系肯定有,但我似乎不能准确地说出来。找到适合自己的表达,应该专注些。


        王    选:《黄河源笔记》《洮河源笔记》这两部作品在你的写作中的意义是什么?

        王小忠:《黄河源笔记》是介入散文创作以后自己喜欢的一本散文集,它以独特的生活体验与生命感悟,传递了从草原“内部”向世界言说的声音,突破了固有的“诗意想象”与“旅游美学”视角对草原上原住民真实的生存状态的遮蔽,还原了一个现实的草原,呈现了在现代化背景下草原的自然生态、经济模式、生活方式、观念思维系统所发生的变异、冲突与面临的困境,表达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忧思。《洮河源笔记》中,我的目光从草原牧区渐渐转向了农牧区结合地。故土养育我几十年,可我对它的理解有了越来越多的偏差,甚至有了莫名其妙地远离和逃避。洮河沿岸生活着的我的亲人们,或耕种,或放牧,或于青藏高海拔的天地里放牧自我,或在黄土堆中躬身劳作。千百年来,他们坚守着理想信念,不折不扣地守护着河流,使自己的人生世界在无尽广大的天宇之下不断完善自新。他们坚守理想,守护河流的同时,也朝着连自己都不可预知的方向前进着。牧业因为草场的不断缩小而收入锐减,农业收入微薄,传统的种植被人们放弃,手工业更是萎缩,甚至消失,土地变得复杂起来——其实,根本上和土地无关,是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们变得复杂起来。《黄河源笔记》和《洮河源笔记》让我的观念有了很大的变化,我想应该写些自己想写的东西了,也可能是我今后的散文继续要走下去的路子。


        王    选:谈谈你目前的写作?

        王小忠:目前尝试写儿童文学,同时继续完善长篇散文《兄弟记》。《兄弟记》分上下篇和补篇,上篇讲述了一个大家庭里四个兄弟分分合合的故事。从文学与社会学的理性高度,对“兄弟”进行了内部的观察与书写,同时对新农村建设、精准扶贫、乡村振兴下的村子和兄弟们的观念变化有不同的讴歌和表达。下篇继续讲述胡林生移民之后的创业故事,重点关注移民兄弟的新生活与新希望。补篇讲述的是父亲和他的兄弟们间的事情。相对上篇和下篇而言,更加注重了兄弟情感,多了传统文化和民俗文化,多了久远年代里的悲欢离合,乃至父亲和他的兄弟们抱团取暖的举动。这是农牧区普遍存在的现象,也似乎是人间冷暖的最后归宿。


        王    选:你觉得你的写作放在甘肃,或者咱们打开眼界,放在全国,特点和劣势在哪里?

        王小忠:实际上我们可以抒写的题材非常广泛,仅仅拘囿于草原(只能说自己的情况),反而有碍自己的创作视野。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应该打破这种独特优势,看到外部的更多更大的天地,走出所谓的这种天然优势,让视野开阔起来。


        王    选:80后这一代人已经40岁左右了,有不少优秀作家在这个年龄已写出了代表作,甚至进入文学史的作品,对此,你焦虑吗?为什么?

        王小忠:不焦虑。我的态度是,能写就写,不能就拉倒。毕竟不是靠写作来吃饭,顺其自然吧。


        王    选:今后的写作打算是什么?

        王小忠:这个不说了。说出来就假,就空。


        王    选:在你了解的范围内,甘肃在全国有一定影响的青年作家诗人有哪些?

        王小忠:这个也不好说,因为每个人对作品的把握尺度不一样。


        王    选:在甘南还有哪些优秀的年轻写作者?

        王小忠:甘南优秀的青年写作者我觉得像丁颜、花盛、诺布朗杰、连金娟等,都已经非常优秀了。


        王    选:和全国青年作家诗人,特别是北京、浙江、江苏、上海、广东等这些经济发达地区的青年作家诗人比,我们的优势和劣势在哪里?

        王小忠:我们的优势是天天吃牛羊肉,我们的劣势是高海拔睡眠不足(开玩笑啦)。事实上,这个问题也不好说,我觉得还是要看自己的心态。认真去做某件事,不考虑其他,反而更好些。


        王    选:平台、机会、推荐,甚至作品,或者还有其他,你觉得我们最缺什么?如何弥补?

        王小忠:最缺的还是激励机制吧。当然,作品本身很重要,出道的过程中,平台、机会、推荐等都有可能是隐形的条件,我更倾向于某种机缘。


        王    选:你觉得省内的相关组织应该给年轻一代提供什么?或者文学前辈们应该给年轻的写作者给予什么?

        王小忠:肯定是平台和机会了。


        王    选: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写作理想是什么?

        王小忠:这个也不能说,一说就假,就空。


        王    选:谢谢小忠的回答。我们好像还没见过面,以后有机会面叙,或者喝酒吃肉。


原刊于西部文艺研究微信公众号

王小忠2020.jpg

        王小忠,男,1980年生,藏族,甘肃甘南人,中国作协会员。著有《浮生九记》《黄河源笔记》《洮河源笔记》等五部。小说集《五只羊》入选“2020年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曾获《红豆》年度文学小说奖、《莽原》年度“非虚构”文学奖、三毛散文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