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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和四个》

One and Four

影片时长:88分钟

语言: 藏语 / 汉语普通话

内容简介:暴风雪夜,护林员桑杰(金巴 饰)的小屋突然闯进了一位自称是森林公安的持枪男子(王铮 饰),埋伏并抓捕了疑似盗猎接头人的村民根宝(更旦 饰),惊魂未定间,又一位男子(达杰丁增 饰)持枪闯入,声称他才是真的森林公安…… 是谁开了枪?谁又在说谎?这场荒野逃杀还暗藏哪些秘密?真相扑朔迷离,一时杀机四起,而屋外始终有一双眼睛在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导演专访

 

Q:许多青年导演第一部长片都会选择拍摄艺术片,为什么你会选择拍摄一部相对类型化的作品?这当中有什么契机吗?

 

久美成列:拍摄艺术片对我个人来说,可能还没准备好,还需要更多的生活阅历和沉淀。其实我更想拍我自己跟藏族文化有关系的成长经历,所以我也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时间先去学习,然后再去拍“作者表达”的电影。拍类型片是因为我自己从小就很喜欢这种节奏感很强的电影,加上这个小说本身就给了我这样一种感觉,所以就拍了。

 

Q:在创作这部电影的剧作阶段,是怎样一个创作过程?对你来说写这样的剧本会比较困难吗?

 

久美成列: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写长片剧本,我基本就是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都先写出来,根据原小说它的故事结构,去丰富每一场戏里面的细节,包括人物的台词、生活的一些状态、一些动作,把我能想到的都先加进去。

写完第一稿之后,它肯定是一个比较粗糙的东西,但是在那里面我觉得我已经放入了很多我自己的生命体验,以及我对这个故事延伸出来大量想象。在这个基础上,我去跟监制还有很多老师探讨剧本,我们一起修改了故事的结构,让它变得更偏类型化,也去掉了很多的多余的、冗杂的东西。

 

Q:在写剧本的时候,会直接按照自己心目中认定的演员形象去写戏吗?

 

久美成列:基本上会。首先脑海里可能对于每一个人物有一个自己的想象,包括他们的性格是什么样的。面相其实从某方面来讲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格,所以对于这些人物的状态,他们的样貌也都有一个大概的构想。

但是在后面我们真的选定演员的时候,金巴饰演的角色有一些调整,原本我想找一个像根宝这样的看上去好像很瘦小的一个男人,但是后来我跟摄影指导聊天,他说不如就选金巴。我思考了一下,觉得好像也很有意思,就是一个外表这么粗犷的男人,但他有可能是一个最懦弱的人,人身上的这种复杂性刚好就被体现出来了。

 

Q:早年在北京和西宁这两地之间的学习成长经历,以及对于汉语、藏语之间的语言切换,有没有给你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创作上的思考?这些思考对于你的作品有什么影响?

 

久美成列:我有很长的时间生活在藏区,在了解到更多关于藏文化或者藏民族的东西之后,再回到汉地,我会觉得我的生活好像变得更复杂了,像是穿梭在一个“灵性”的地带和一个“世俗”的地带之间。有的时候生活中会面对很多的问题,包括各种世俗的问题,你会受到一些“灵性”的拷问,或者说宗教上的拷问,这种问题很多也被我父亲在他的电影作品里面呈现出来了。

之前我可能还不理解,但是当我自己亲身有了这种经历之后,我就非常感同身受,尤其是像我这样一个在城市长大的人,可能面临的这种困境、困难会更频繁也更多,所以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我可能以后也想往这方面拍一些片子出来。

 

Q:在校园期间你拍过六个短片,还参与过不少电影长片的制作,可不可以介绍一下这些短片的拍摄,还有这些跟组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你锻炼了哪些地方,积累到了哪些非常重要的经验?

 

久美成列:拍短片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熟悉整个电影制作流程的一个过程,包括跟演员、跟制片、跟所有的团队去一点一点磨合。一开始我们拍摄学生作业的时候会面对很多困难,没有人帮助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去制片、怎么去打交道。但随着不断解决这些问题,真正把片子拍出来做出来以后,你会更喜欢拍电影,它会带给你很多的成就感,会产生很多美好的瞬间,比如说看完片子,全班同学一起为你欢呼的时候,你会觉得那是一个很幸福的时刻。

拍长片,我基本上就是在我父亲的组里面跟组,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他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你平时看他不说什么话,在现场说的也不多,但是他给出的指导真的是源自于生活中的很多细节,会让你灵光一现,觉得很准确,你可能就会在那个时刻突然意识到他平时生活里会思考的问题,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给了我很多的影响,我的片子里面就不会那么矫情,然后很多表达会更真实、更直接、更朴实一点。

 

Q:《一个和四个》是你第一次拍长片,在整个制作周期,可不可以分享一下在剧本、拍摄、后期都花了多长时间?听说中间因为疫情还耽误了,在因为疫情耽误的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

 

久美成列:我们剧本大概写了三个月,筹备了大概两个月,我们在那片林场把木屋给搭起来,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又跟吕松野老师花了一个月跟进。第一次拍摄拍了35天,后来是因为过年给大家放了一个假,刚好疫情也来了,我们整个剧组就停摆了。

但是我觉得也是一种缘分,是因为我第一次拍摄时有很多我自己都拿不准的东西,就在那一年的时间里面一遍又一遍地看素材,正好也完善了一下剧本,觉得之前写的剧本可能很多人物有一些单薄。这期间我们带了样片去一些电影节的创投,评委也给了我们很多非常直观的意见,我们给到相应的修改。在那一年里面有爱奇艺、猫眼的加入,刚好我们也有了投资,所以才有了第二年的拍摄。

 

Q:在寒冷的地方拍摄难度是很大的,在现场拍摄的时候会不会遇到一些困难,以及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久美成列:在现场最大的困难是我们拍摄的机器老没电,或者跟机员说前一天充了一晚上的电,结果到现场拍了半个小时就没了,后来调配了很多电池来解决这个问题。

还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就是光线,因为我们要拍一个阴天的戏,但是那片森林里面在拍外景的时候,只有早上8点到11点还有下午2点到4点能拍,但是我们的外景的戏,尤其是车戏、枪战戏,调度很复杂又很难拍,所以我们也很头疼。加上又出现各种各样机器的问题,后来没办法所有人就扛着拍,本来想的是室外的戏可能20天就拍完,结果我们53天好像一直都在拍室外的戏,就没有停过。

 

Q:本片的摄影指导吕松野老师经验非常丰富,你们如何协调把控关于摄影风格这件事情?

 

久美成列:摄影风格是在一开始看完剧本之后基本上就定下来了,因为我的剧本每一句话,一个全景,或者是一个特写,或者它是一个运动镜头,我都会写得很清楚。他看完剧本之后,我们大概都有了一个一致的想法,觉得这是一个视听风格很猛烈,镜头量很大的,节奏很快的一部电影。

我们去看了一些样片和参考影片,在画分镜的时候也是往更加极致的镜头风格去靠拢,我之前提到过的《荒野猎人》,也是那时候才定了说要用鱼眼镜头,为了呈现人更有意思的或者说更扭曲的那一面。

 

Q:在剪辑过程当中有没有出现过其他的剪辑版本?

 

久美成列:有的。剪辑版本跟剧本设置有关系,我们的剧本其实跟现在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根宝这个线原本是一个顺序的方式,比如根宝来找护林员那场戏其实有很多的戏我们拍了,但是被剪掉了,里面有很多护林员的状态,根宝的状态,会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也会有很多心理的、氛围的描写,但是后来还是觉得节奏太慢了,于是就把那场戏放到了后面,所以说我们最终看到的版本节奏是更快的。

 

Q:跟几位不同的演员,比如金巴,你们在开拍前会做怎样的准备工作,临场又是如何沟通的?

 

久美成列:其实像金巴,然后像更旦、还有像达杰丁增,他们基本上都不用做太多的功课。因为他们是藏族人,尤其是金巴也是在牧区生活过很久的。护林员这个人,他就是在牧区长大的一个人,其实我之前做调研的时候,他们的工作没有什么非常专业的地方,就是每一个普通人,你只要能挨冻,然后就能胜任那份工作,所以他去了就能演。

无非就是我们在定妆的时候花了些时间,因为怎么样区别于他以前的角色,所以给他留了长发,弄成了一个中分,他的衣服后面还有一个小的枕头,其实就是让他有点驼背的状态,还有一点瘸的感觉,整个让他塑造的更懦弱一点。

可能需要做更多功课的就是王铮饰演的角色,我们拍前5天的时候没有他的戏,他就一个人在我们拍戏的时候去林子里面转悠溜达,然后去感受那种盗猎分子或者说那种警察的生活的感觉,把自己的脸吹得也很黑,好像是他受到了金巴和根旦这些演员的影响,就是他一直穿着戏服,不管是有他的戏还是没他的戏,一直穿着,就是找那种状态,他说他之前在其他剧组的时候,基本上拍完了就把衣服换了,洗个澡,但是在这个片子里,他全程都是穿着这件衣服。

 

Q:你与丁可老师在音乐上是怎么考量这种类型化的电影,它的音乐跟音效的呈现方式的?

 

久美成列:像丁可老师的话其实会给他更多的空间,因为本来之前选择他是因为他自己有的这种特点,他的音乐风格很具有实验性,有很多声效组成的音乐片段,甚至他自己里面加了那种女人的说话的声音,男人说话的声音,这是他自己非常有想象力的一部分,刚好也很贴合每一个人的这种“揣度”,包括伪装的这种心理层面的活动状态,但是在节奏上,其实我们在粗剪定剪了之后,音乐该在哪一个段落出现,大概的情绪是什么样的,已经有了一个基调,他只需要在这个基调上面加入他自己的东西就足够。他们本身对于片子的理解很准确,所以基本上不用费太大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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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提问

 

Q:对于您这部片我个人特别喜欢,我想问对于这部片结尾的设计,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设计这么一个猛烈的、夏然而止的结尾?

 

久美成列:主要还是跟小说本身它有关系,原本的结局也是戛然而止,并且比我们现在片子里看到的更突然。当所有人进入到木屋开始对峙之后,故事就结束在了根宝拿起一把斧头的动作上。当时我看到那个故事结尾的时候,也给我一种非常恍惚的感觉,但那是一种留白的感觉,会让你再去回味之前每一个人的经历,每一个人的阐述,每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所以我就想用这种恍惚的感觉去让观众也去再回味一遍刚刚护林员所经历的这些事情。

 

Q:电影的名字叫《一个和四个》,“四个”其实很好理解,最后的木屋里面有四个人物出现,这“一个”我想问一下具体有什么样的指向,我个人的理解就是,可能这“一个”是不是因为最后有一个镜头,那个门打开之后有一个鹿站在那边,这“一个”是不是在指这个鹿?

 

久美成列:一个和四个,其实我看这个小说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就是单一和复杂的关系,“一”它可能就是一个比较单纯的、纯粹的一种状态,它可以是人、可以是护林员,也可能是人的世界之外的一种存在,就像远古的森林动物这种灵性的东西。

 

Q:我认为这部电影它是一个类型化程度高的作品,我有两个问题一块问,第一个问题是您在去拍类型电影的时候,是否会有一些视觉参照?第二个问题是因为这是您的长篇处女作,“继续类型片的探索”是否是您未来的一个创作的走向?

 

久美成列:确实做过一些视觉的参考,我在拍摄之前跟摄影指导吕松野老师一起画了将近一个月的分镜,然后在那期间我们也看了很多类似于像《一个和四个》这种气质的影片,尤其是《荒野猎人》《八恶人》。

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可能更多的参考了《荒野猎人》,因为《荒野猎人》可能他也是用这种广角的比较贴面的镜头,你可以看到他所呈现出来的人物状态通过镜头变得扭曲,就好像你能看到他的内心也是一个很扭曲的状态,然后你又能看到他皮肤上的很多细节,包括衣服上的,所以我觉得我希望观众在看《一个和四个》的时候,也有一种很近距离的去感受每一个细节。

第二个问题就是有关未来的创作,我很喜欢类型片,然后我也希望能拍一些挺不一样的类型片,所以我之后的类型片创作可能还是更多的改编小说,然后原创部分可能会跟我自己的自身经历,写一些我自己成长故事之类。

 

Q:我发现您在电影语言上运用了大量的特写,我确实能直面地看到每个演员细微的表演、内心的变化,但是常说特写不能滥用,所以我想问问您是如何考虑分镜设计和影像风格的?

 

久美成列:这么多特写镜头,可能就是因为写剧本的时候,我的一个习惯,一句话就是一个镜头,然后我在写剧本的时候,我的每一句每一个镜头我都会事先想好,我觉得可能那样你在写剧本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个对段落的节奏。

对于我来说表现心理状态是最重要的,还是让观众感受到更多的被刺激到感官的东西。特写镜头它本身就有这种能量,它会让你离那个东西更近,那种状态更近,所以我在写剧本的时候也会写,可能一句话应对的就是一个很大的眼睛,或者说他的手在做什么,他的头发丝是怎么动的,所以在那个时刻我就是希望有更多的细节能够呈现出来,所以相对应的可能片子里也会有更多的特写镜头的设计。

中国美术学院电影学院微信公号:采访/文字整理: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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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美成列,导演、编剧,藏族,1997年生人。2020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本科。在校期间创作了多部短片,参与了《气球》等多部电影的拍摄。首部长片《一个和四个》先后入选第34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第46届香港国际电影节新秀电影竞赛火鸟电影大奖,并拿下第16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主竞赛单元最佳剧情长片、最佳导演、最佳演员三项大奖,以及第16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新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