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戎玭措,男,普米族,80后,云南省丽江市泸沽湖人。云南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民族文学》《诗林》《独立》《黄河诗报》等刊物,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8年诗歌》《中国当代民间诗歌地理》《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普米族卷)》《云南青年诗人作品联展》《小凉山诗人诗选》等选本。

 

 

九月的期许,以及河岸

 

密集的雨水覆盖了干瘪的土地

九月的期许,在潮湿的笛声里渐渐枯萎

像是无法召回的脚印,等待一群候鸟

叼着花籽飞过云端

 

丛林不再是一种幻化的灵验

它是猎人的后裔在岩石上烙下的病痛

充满种种玄机

当飓风疾驰而过,只有大地

惊悚地撕碎混乱的脸和幽暗的秩序

 

天空依然低迷,草绳或者木碗

在日月盲目的节令里,不断地变换着

说出暗语的方式

为了找到悲伤的河岸上踉跄的灵魂

为了找到抛开希冀的仇恨在星辰的卜算中跌撞

为了找到亲人饱含风霜的双手安放汹涌的谷堆里

为了找到飘散人间的叶片在无人的山地上冥思

为了找到女人的银镯子在锄头的末端撞响

久违的芨芨草漫山遍野,让古铜色的皮肤

映照出豹子敏捷的身手和岩羊尖锐的步履

 

九月的期许,如同一场

在火石的淬炼里被无端标注的游戏

一群人蒙蔽,另一个人却悄悄地

在遗忘的麦地边喂马

冰凉的口哨声,断然无法惊醒犁铧和铁杵

一支孤零零的倒影,在山岗上

随意地铺开羊皮褂①,在暴雨之中昏昏欲睡

 

注释:①用羊皮缝制而成的无袖上衣,山羊皮和绵阳皮均可,居住于山地的普米男子常见的穿戴之一,有保暖、垫背、装饰等作用。

 

 

亿万年,其实不太遥远

 

赭色高原的山地上,秋天跛足了

人们习惯用鹰的姿态蹲坐

然后安静地喝酒,表达对土地深藏的爱

 

在斗牛的脚下

翻滚的土块让大地顿时摇晃起来

不经意的一瞬间,亿万年

在吆喝声中过去了

 

走过曾经的战场,被理性掩埋的时光

犹如山神树泛黄的皮肤

依稀难辨,如履薄冰

只有一座座闲置的河床东倒西歪

似乎永远经不起人性刀光剑影的考量

 

纷纷扬起的尘埃

被鬼怪诱回忧伤的记忆里

一滴水,带着无比的疼痛

从手心里渗透,再从手背上风干

 

赭色高原的山地上,秋天被狼群咬伤

村庄里,神秘的歌声四处回响

 

 

绛红色的土地上,神灵之手

 

像落日和收割后的麦地,神迹的启示

扑打着躁动的漩涡——从红色的腰带上升起

流离的雨水触摸糙砺的月光,一把弯刀的玄妙

只在于一匹马对于出征的虚幻之中

 

面对火焰,不可一世的芸芸众生

把历史还原为磨难和不可破译的言语

仅仅一抔泥土,在磨碎和幻灭之中继续拯救

不同的呼吸和拙劣

 

耕种赭色奥义的人们,赋予绝望时吐露真言

世间的信物,再也没有比麦穗更为执着的了

 

绛红色的土地上,神灵之手

被羯羊的尖叫打破

流言刺伤的脚印,追溯时间的平衡

你说,命运的入口,在起伏的风雨中

谶言顿时失去回音,黯然伤神

 

绛红色的土地上,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

一样被风吹散

没有了羊群,没有了悲伤

没有了——一切的一切

 

 

让荒草说出一个秘密

 

让荒草说出一个秘密,在雨季的夹缝里

埋头的人——让宿命的言辞和泥土,融为一体

“竹枝里流出的文字,马蹄下翻滚的麦粒”

在蛮荒的季节,和忙碌的人们一样

在孤独的天空下,掉下沉重的眼泪

 

一条脐带,蜿蜒而上——

寒冷的部落里,火塘生生不息

千年的时光被敲打鼓面的人偷偷置换

“三种颜色:笨拙的冰雹溅落满地滚落的呓语”

 

让荒草说出一个秘密,少年的哀伤

如此阴郁,在露水的眺望之中滑落,绵延不绝

在某一天的某个时辰——一群暗哑的人

看见毒汁在岩石上发芽,独角的野兽

撞击怪癖的树林

让睡醒的神灵猝不及防

足踝和枯枝一样,在犁铧的痕迹里悄然倒塌

 

 

路过一片荞地

 

也许,暗夜里的花朵,早已肃然腐化

遥望远处的群山,苦涩的气息拉动潮湿的衣角

我仿佛听见,赭色的泥土里

挣扎的疯狂,蔓延整个村庄的冥想

 

从这里开始,游牧民族的祖妣们

被一只飞走的野鸽子误入玄色

 

也许,高山和河流阻隔的归途

会被一个简单的手势,赋予神性和力量

马匹和箭矢,犹如神谕

一触即发——

 

漫山遍野的荞花,发出催人泪下的脆弱

即使一道闪电,也未能让之成为永恒

 

路过一片荞地,想起一段难续的历史

木桶里的烈酒,恍若月光,沸腾不止

如此深沉的夜色呵,唯独只是荞花的绚烂

依旧——不言不语

 

今夜,梦境中的家园注定失落

 

 

荒原以南

 

羊皮上的文字消失了

意念的头颅上,吟唱谣曲的人

将思念悄悄垂落

布满松果的土坡上,秋天的引子

劫难一般坠落

 

荒原以南,琐碎的线条弯曲

于一个清脆的清晨和炊烟。众神舞蹈

流离是生死之外,没有事物超越马蹄和咒语

 

弧形的岩石是瑰丽的流言,扉页

不仅是一张被风撕碎的面孔

 

荒原以南,一只苍老的手宛如箭簇

指向黑色的河流里泯灭的神图

山之两岸,一半是尘土

一半是火种的边缘

 

 

沉睡在火塘边

 

黄昏中醒来

听见雨滴敲打木门

 

这个时辰,最会让人难以释怀

让人想起一些遥远而圣洁的故事

 

静静地躺在这片土地上,流浪的水草

在部落的回声中缓缓漂移

人世间最美妙的想象,缠绕着天空

让歌者放牧神鹰的翅膀

 

这个时辰,回归的牧群

摇着铃铛翻下山坡,村庄

一次又一次地骚动起来……

 

就这样,淡淡地沉睡在火塘边

也许是一个轮回

也许那只是一个瞬间……

 

没有了伤痛的时日,秋天

也会变得酸涩

这片曾经的土地,在激荡的灵魂里

也许,埋藏得太深,太深了

 

 

河流的另一个方向

 

河流的另一个方向,群山枯坐

这是六月的草坡,疲惫地拖着长长的烟杆

面对世俗哑口无言

 

人性和隐喻的嘴巴,销声匿迹

谁的一声叹息,轻轻碰触飘落的松针

河流依然喧嚣不止

 

白昼继续呈现,垂死的植物

恍惚听见——法铃在陌生的村庄响起

血液沸腾之时,仇恨的种子如同药剂

让历史的交替成为一张牛皮

褶皱不堪,落入猎狗的尾巴

 

千年幻化的雪片啊,无意间

散落人间

此时,注定没有人会想到

异常寒冷的天气,给人以温暖和倔强

让滚落的山石找到彼岸,或者一处

长满藤蔓的天穹

 

河流的另一个方向,部落在玛尼堆的苍老里

若隐若现

而吟唱的歌谣,和火塘一起入眠

 

 

预想中的盐巴和土锅

 

在一处开阔地,酒醉的人

失去了暗语和游荡的命运

乖戾的虫子,被植入雨后的马蹄声

那些空虚的人,手指和尘埃一样冰冷

 

豹子出没的山岗,猎人和祭司匆匆老去

除了伤口和绚烂,没有一种事物的死亡

可以让岩石久久伫立

黑色的江水,一次又一次

争先恐后地扑打灵魂的哀伤

当祈祷的歌声化为粗糙的手掌,什么颜色

可以唤回流离失所的羊群,什么言辞

可以追赶幻境中的磨难

 

只有雨滴不停地敲打。木门在季节的交措中闭合

无论背叛,还是踌躇,天空撒下的音符

终究要覆盖——原野清脆的涌动

在风中,一张叶子不断地起落,野性和躁动

在屋檐下,渐渐平息。多么奇异的祈求

 

嘶哑的一声口哨,从天空中掠过

鸟儿的翅膀,像是沾满雨滴的谎言

让失眠的人,不停地转换身躯

让草尖上的萤火虫,说出黑夜的秘密

预想中的盐巴和土锅,在鸣放火枪之时

仓皇逃窜,马锅头渐次醒来,荒野一一重叠

 

 

但是活着

 

抬起手,仅仅是一次

随意地怀想

远方的家园却在细雨中陷入颓败

赭色高原的冬天来了

在那片沉睡的土地上挥汗如雨的人们

被命运反复捉弄

 

是滴血的呐喊,还是潮湿的召唤

我看见雨水洗涤过的草坡放出奇异的光芒

亲人们纯朴的笑意穿过丰收后的麦地

尽管如此忙碌,尽管充满种种变数

但是活着,原本就是一种欣慰

 

沿着水草,建一座向阳的木屋

让植物在原野上疯狂地生长,然后生儿育女

在天空的注视下,再一次点燃火种

一个民族,就这样简单地延续着,诉说着

坚毅、执着,永远不曾放弃

 

 

过去的,终将过去了

 

抚摸一截干裂的木桩,从渊薮中逃脱而来

过去的,终将过去了

 

你从山寨中醒来,一眼就能碰触

狩猎的祖先曾经采摘的季节开始变幻

陌生的羊群看见游动的云彩突然死亡

一些魔咒在事物停止转移的背后烟消云散

让人隐隐作痛,就此解脱

一些叙述恍若迁徙路上流落的梦魂

和天边的星子如影随形

它们就在你的眸子里,就在你的胸口上

就在你的枕头边

就在你的嘴角处

就在你的轮回里

 

祭日过后,你静静地醒来

在树梢上捡拾鸟蛋,在峡谷里痛不欲生

 

山神石高高伫立,有火种陪伴

短暂抑或漫长,人的一生注定不会孤独

轻轻抚摸一截烧焦的木炭,从渊薮中逃脱而来

过去的,终将过去了

 

 

没有苦痛的日子

 

沿着被梦境指引的小路

你一定寻找不到

路边散落的神话和陈旧的马鞍了

虚空的岁月如同花枝上的法铃

左右摇摆,在某个瞬间

被黄色的毒汁轻易地剥开

你突然想起,远离故乡的风在山岗上哭了

 

走过一片盐井①,受伤的泥沙

恍若隔夜里暴虐的烈酒,忐忑的余温还未散去

在群山肆意地波动下,人们烤火、交谈

就着凄厉的寒气和月光展开仪式

在英雄忏悔的遗言里,洒下失落的泪水

 

一场战争,附着在江岸的岩壁上

发出悲怆的回音

孩子们窃窃私语,相互张望着

把铜器、石板和牛皮鼓②沉入水底

坡地上野蛮生长的庄稼

在一夜之间发黄

 

血腥和胆怯,以及那些微弱的时日

隐隐约约地存留在彼此的眼睑

生存的光辉像融化的松脂,比病根更为顽固

巫师投下的方位,早已被孤寂的野鸽子叼走

 

没有苦痛的日子,让羞耻和怜悯

成为烈酒中的刀子和土地上的谷物

没有苦痛的日子

这茫茫的高原之上

不再有倾诉,不再有歌唱

 

注释:①系一水井,井水含盐量极高,可晒盐而得名。取井水暴晒提取盐土,多次循环使用井水反复浸泡盐土,让之含盐浓度逐渐增高,后盛于锅内煅烧,加以辅料,多次提炼离析得出粗盐。②普米祭司常用的法器之一。一截固定长度的粗木镂空修饰之后,两个截面用特制牛皮绷紧封制而成,外表绘以图案,敲击之,因鼓面大小不同而可发出沉闷、浑厚、艰涩等不一样的声音。

 

 

流浪的歌手

 

寒冷像刺棵,被植入

颓废的手心里悄悄溜走的季节

躲藏在宿命中的人们

苍老地看见,赭色高原闪烁的天光

摇动江水中隐现的牛皮筏子

破土归来

 

在夜晚,睡眠和异乡人一样

容易在错误的幻觉之中异想天开

每一次痛楚,都让人着迷而窒息

 

在夜晚,你是祭司的经腔里

每一个迂回跳动的音符

神秘,不可捉摸

让回忆在萧瑟的指尖上猝死

在寂静的时刻,眼里是迷蒙的天空

如此清澈,却充满虚构的敌意和妄想

你说,生命是飘渺的存在

却不能让之在祈祷的旋律里溃退

 

注释:系一种原始的运货渡人的水上交通工具。用牛皮缝制成具有密闭性的口袋状,吹气使之鼓胀,然后由若干牛皮气袋并排编组成不同形状,让之成为可在水面上浮动的平行或弧形块状物,上面铺设可载物的竹篾、竹排或木板。

 

 

 

归来的人们

 

傍晚时分,勇士们归来了

干裂的玉米地里,部落的回声

象鬼魅一般游荡

 

人们遥相呼应,念诵着原始的咒语

将瘟疫从意念中驱除

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成群的蚂蚁,背负着巨大的磐石

在祭祀的时日里离开祖地

 

老人伏下身躯,在马匹踏过的土地上

小心翼翼地寻找——神迹

只有那个迷失的孩子,口吐唾沫

向着天空,将河流的影子撕碎

 

勇士们,从马背上跳下来

踩着冰冷的月光,在烈酒中

高声地交谈,爱情与磨难

如同一段苦涩的时光

在历史的阴霾中

变得如此漫长,而又苍茫无尽

 

 

未知的季节

 

一场雨过后

夏天,比臆想中更加潮湿

 

疯狂的火焰,让山地上沉睡的岩石

瞬间,焦躁不安

 

族人们,在沉重的舞蹈中

寻找对于灵魂的抚慰

 

千百来了,如果一切都可以认命

面对群山,男人的野性

是否应该可以

如同锐利的赭色之地,在未知的季节里

同尘埃一起,被历史埋葬

 

或者,在杜鹃花的妖艳之中

坠入命运的深渊

遥遥无期,悲怆欲绝

 

 

被遗忘的孤独

 

云彩覆盖着大地,古老的歌谣

缓缓地,从木门里流淌而出

 

锈迹斑斑的马刀,似乎

在诉说着什么——

 

被遗忘的,不是历史

而是游牧民族——孤傲的眼神

 

木楞房高低错落,像神灵的造化

只有那只老去的猎狗

才能听到,雨水的声音

在苦荞花的芬芳中

恣意流动

 

祖地,在一个季节之后

变成某种隐秘的符号

 

一个幻象,进入少女青涩的眼帘

与人子相比,一块石头的命运

注定要亘古久远,遗世独立

 

人呵,一旦离开了火塘和马匹

灵魂就会迷失

多么漫长的人生,也是一堆灰烬

 

一切正在过去,很多事情

在夜色笼罩的山岗,只能默默地回想

 

洪水滔天,遮天蔽日

被遗忘的孤独,是烈酒

也是疼痛

 

 

没有星辰的夜晚

 

也许是河流斑驳的颜色,试图靠近

秋天落寞的遐想

群山的冥想,在顷刻间

化为乌有

如同真理,被智者随意摒弃

 

男人们,追赶着猎群

隐入浩荡的大风

峡谷,变得空洞而肆意

 

独自聆听,高原上走失的人们

在没有星辰的夜晚

多么迷惘,多么忧伤

 

放眼望去,起伏的大地

在马蹄的飞扬之中

堕入罪恶和傲慢的深渊

 

赭色高原,在寒冷的雾霭中

轻轻摇晃

 

远处的呼唤,如泣如诉

潮湿了女人的眼眶

赶马的人,回来了

 

 

放牧高地

 

原始的力量来自血液

在云雾深处,失忆的巫师砍下

松枝和飘渺的神话

歌谣应身而落

无法退却的火绒草被风点燃

仿佛一切都如此随意

仿佛一切都命中注定

 

在群山之巅停留片刻

你的肉体里,火苗在恣意地游动

你的肉体里,图腾和烈酒还在流浪

 

高原的天空,请让疲惫的鸟儿

停止飞翔吧

 

 

放缓的足印

 

门前的苦楝树,沉默不语

整整一个雨季了

 

诡异的气候把猎群追赶而下

一年一次,这是植物垂死挣扎的一刻

疯狂的族人掀开寨子

让饱满的土地和瘦弱的粮食

成为人世间最后一种夺人心魄的氤氲

成为与自然和生存对立的法则

 

苍茫的眸子里,山势

越发陡峭而凶险。没有云彩的山岗

谁来抗拒丛林的悲伤

 

把灵魂指向虚无吧

接受真理的拷问,以及飞翔的没落

在一处向阳的山坡安身立命……

 

门前的苦楝树,依然沉默不语

整整一个雨季了

 

 

归来的人们

 

傍晚时分,勇士们归来了

干裂的玉米地里,部落的回声

象鬼魅一般游荡

 

人们遥相呼应,念诵着原始的咒语

将瘟疫从意念中驱除

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成群的蚂蚁,背负着巨大的磐石

在祭祀的时日里离开祖地

 

老人伏下身躯,在马匹踏过的土地上

小心翼翼地寻找——神迹

只有那个迷失的孩子,口吐唾沫

向着天空,将河流的影子撕碎

 

勇士们,从马背上跳下来

踩着冰冷的月光,在烈酒中

高声地交谈,爱情与磨难

如同一段苦涩的时光

在历史的阴霾中

变得如此漫长,而又苍茫无尽

 

 

未知的季节

 

一场雨过后

夏天,比臆想中更加潮湿

 

疯狂的火焰,让山地上沉睡的岩石

瞬间,焦躁不安

 

族人们,在沉重的舞蹈中

寻找对于灵魂的抚慰

 

千百来了,如果一切都可以认命

面对群山,男人的野性

是否应该可以

如同锐利的赭色之地,在未知的季节里

同尘埃一起,被历史埋葬

 

或者,在杜鹃花的妖艳之中

坠入命运的深渊

遥遥无期,悲怆欲绝

 

 

父地

 

异想天开的,不是牛皮经书中的某种矜持

是一场雨的悬念:生不逢时

从愤怒的胸腔中吐出来

 

             1

荒草的颜色是愚蠢的焦虑

摇摆着绚烂的灾难

云彩起飞,铁骑的碰撞声忽远忽近

华丽的舞蹈,是蛮远的象征

在祖辈的原野上,被迫倾倒于一片沼泽

 

那些风,失去了自由

却依然如故

执念——不留一点蹊跷的痕迹

 

一辈子,把肉体埋伏在哪里?

在群山面前,不知所言

只有泪水,还在肆无忌惮

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倾诉着

 

             2

有一天,你的羊群消失了

打开三百年的木门,沉重

第一次,火塘与你的距离过于偏激

颤抖、阴冷,不寒而栗

 

你平静地说,养殖蜜蜂的人

是不会被树叶蛰伤的

而我,站在古老而漫长的背影里

被突如其来的黄昏扭曲成一截折断的刀器

从此——开始流浪

 

             3

冬天来了——

智者的思想慢慢腐烂,有人猜想

是否需要,以另一种占卜的手势

让奔腾的河流丧失迷茫的耳朵

 

你在信念的身后,无法辨认

沿袭存活千年的植物终究一息尚存

不知不觉之中,小径如此弯曲

獐子连遭厄运和干燥的卑劣

被麦地戏弄的誓言,相对危险

致使满仓的种子连连倒退

像是被桎梏的索取仰望部落的芨芨草

 

每当此时,每当此地

作为对心灵唯一的慰藉,你抬起头

像群山一样矗立,矗立

坚定不移

 

 

母域

 

当身体碰触发疯的土壤

无限的陌生感,犹如一面铁镜饥饿

披上荆棘,原路逃走

 

             1

敲碎轻视历史的悲壮和疑惑

在丛林中行走,从来不会感觉孤单

你知道,总有一天

你的血脉将会凝固成三座山的骨骸

你的裙裾将会成长成一片原始的丛林

只有晾晒谷物的开阔地

为你敞开着,如同信仰与爱

无关生命和忠贞不渝

 

有云彩飘动

有马匹奔腾

有火堆狂舞

有经幡激荡

笃信灵魂的人,始终可以

清晰地看见生命的尽头

永恒栖息着一片桀骜的山地

如此耐人寻味——

 

对于遥远的春天的恩赐

你将用什么来偿还?

 

             2

寒冷的季节长驱直入

最高的领地,摧毁昔日的眼睑

神灵之语布满寨子

骄傲的人们内心痛苦,双手紧握

面对骄纵的庄稼,土地的主人

怎能忍受如此巨大的嘲讽?

 

母亲,请收回风中流浪的谶语

请为迷失的孩子触摸额头,披上羊皮

 

             3

赭色高原,狂妄的大地之子

眼中的忧伤是枯萎的冬季汹涌的节奏

恒古延年的冥想,让理性之光

获得最后的救赎——

(如此恐惧、晦暗)

你们双手高举,你们心存芥蒂

家园慢慢陷入颓败,风中的歌谣

已经找不到依稀的归路

是否在妥协?是否在忘却?

是否在最初的渴望里立地而死

 

当炊烟再一次升起

荒凉的牧场,更加遥远、空旷

这片老去的天空

这片粗犷的天空

悄悄地带走了岁月无情的拒绝

 

只是,人们一直在等待

(血液复活了,在狂风中奔跑

他们如饥似渴地吮吸)

一种叫历史的母语

一种叫死亡的生存

一种叫野蛮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