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巴汉子,是康区这片热土孕育的最深厚的情怀和最悠远的荣耀,他们的剽悍和野性早已跟着他们的祖辈享誉世界。

        然而随着近年来旅游业的发展,对康巴汉子的注解众说纷纭,而且基本都停留在他们的高大的体格和俊美的外形上,这让世人越来越曲解了康巴汉子,蒙蔽了康巴汉子的真性情。

        在此,我作为一名康巴汉子的养育下长大的康巴女人,觉得有必要给大家解析一下在康巴女人的心目中,康巴汉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首先,康巴汉子的骨子里充满了野性和血性。

        从藏族历史有清晰记录开始,康巴汉子的身影就出现在里面,无论是吐蕃王朝的军队,噶厦政府的军团,部落首领的骑兵,还是解放前后的藏民团和今天的人民军队,康巴汉子在征战沙场时,总是以高大的体格、强大的力量、过人的胆识、超群的战术、无以想象的爆发力和战斗力让世界为之折服,只要听说有康巴汉子参与的战斗,未开打,对手便已输了胆识,输了气魄。

        为什么青藏高原独有康巴汉子如此神勇?

        康区这片土地离藏区的政教中心拉萨较远,离汉地的文明中心帝都更遥远,在最初形成社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思想、生活都很少受到外界文明的熏染和政权的压迫,而以氏族部落游牧为主的康巴,马背上的流浪和征战是他们最自然和最擅长的生活方式,很多时候,一片草原,一条江河,甚至一匹马或一头牛的归属,不是靠嘴来征服,而是用刀来决断,而草原和江河,马匹和牦牛是一个游牧部落的天和地,更是一户牧人家的身家性命。因此,为了生存,部落间厮杀多年或时代仇杀在所难免,在无数个以命相博的岁月里,用刀、用血、用裸露的伤和宝贵的命,铸就了康巴汉子骨子里的野性和血性,这是他们生命延续的根,更是守护家园的魂,如果失去了野性和血性,康巴汉子就是拔掉牙的狮子,剪掉翅膀的雄鹰。

        康区这片土地海拔基本在三千米以上,连绵的雪山和草原,江河和大山是康巴汉子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很多地方更要面对半年左右的冰天雪地,如果没有强健的身体和坚韧的毅力,一场大雪下来就可以白骨累累。因此,康巴高原物竞天择,他们只锻造强者,只磨砺勇者,只为真正的康巴汉子们繁衍生息的机缘。

        康区大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历史和传说中,康区这片土地上生息或迁徙过雅利安人的祖先、西夏王朝的后裔、蒙古王国的骑兵等,无论他们是谁,只有充满血性和智慧的勇者,才能经受住无数次战争和险途的洗礼,来到这片草原。外族优良血脉在康区大地的不断融合,让原本强悍的康巴汉子们的体格、外形、甚至瞳孔都染上了一丝异域的神采。从此,康巴汉子们逐渐形成了有别于其他藏区男人的显著特征,也更激化了康巴汉子的野性和血性。他们不畏流血牺牲,更不畏艰难险阻,他们甚至快意在沙场和冰雪中磨砺自己,提升自己。

        父辈在猎猎战旗下的横刀立马和千里冰封时的勇往直前一直留存在康巴汉子的骨髓里,他们应该是最冷酷的大自然和最优良的马背民族,用冰雪和战争淬炼千年的斗士,他们也应该是藏族中最强悍和最睿智的骑士。他们用马背高扬的刀托起了康巴高原的脊梁,他们永不熄灭的热情延续了康巴高原的血脉,那么,他们的野性和血性是他们无可厚非的,生命最初的起源和生存永恒的定律。

        康巴汉子是睿智而勤劳的。

        从有藏族文字开始,康巴汉子们便踏上了求学的路途,他们排除万难到达西藏,远去印度,他们的睿智和勤奋让很多人无法想象。藏传佛教历届最高法台“甘丹赤巴”中,就有多名出自康区,这可是苦学几十年佛经,佛学造诣在整个藏区无人能及,并具有最好的佛缘和福祉之人才能持有,而康巴地区作为佛教的边缘地带,佛法传播的时间无法跟西藏地区比,但康巴汉子们的智慧和福报并没有因此蒙尘,他们依然在青藏高原上脱颖而出,获得如此殊荣。

        除了在文化造诣上,经商上康巴汉子也是声名远播,在西藏,康人被称为“藏族的犹太人”,在那里做大生意的很多人都是康巴汉子,他们天生具有冒险精神,对世间万物又总带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再借着不辞辛劳,不畏强暴的干劲和闯劲,他们骑着马奔走汉地,穿越藏地,信守诺言,重情重义,把生意做向了世界,让世人记住了康巴汉子。

        在今天的康巴高原上,求学的道路更宽了,经商的路子更多了,出现了很多的高僧大德和文人儒商,他们秉承着祖辈的睿智和聪慧,勤劳和坚持,他们已成为康巴高原的灵魂和脊梁,为明天的康巴汉子们指引着一条更加光明的路。

        康巴汉子们是天生高贵而又尊严至上的。

        在康巴高原,从出生开始,只要是男孩,他们的衣物不能随意踩踏,他们的头不能随便触摸,他们的座位永远在上方。他们从出生就感知到自己生命的高贵,因此,在人生的每一步,不管身处何时,无论贫富贵贱,他们总是高昂着头,满腔的自信,满脸的笑容。他们很难因钱势而喜形于色,也不会因贫穷而卑躬屈膝,只要是康巴汉子,只要是认定的朋友,便没有了因贫富贵贱而划分的界定,大家骑上马儿可以并肩作战,大家坐在一起可以就着一个瓶子喝酒,因为他们坚信每个人的生命是平等的,更是高贵的,他们坚守这份与生俱来的平等,更尊重这份命中注定的高贵。

        当然,当一个人感知到自己生命的平等和高贵后,尊严便会如影随形,一个康巴汉子可以没有一切,包括身下的坐骑,腰间的宝剑,甚至心爱的女人,但绝对不会丢弃尊严,尊严比他们的命还珍贵,比他们的爱人还放不下。因此,伤了康巴汉子的生命都可以,但千万别践踏一个康巴汉子的尊严,这是无法用信仰和钱势能化解的疙瘩。

        康巴汉子天生具有反抗精神和思辨能力。

        康巴汉子在西藏也被称为“最野蛮的藏族人”,被很多历史书写者称为“蛮人”,这里的“野蛮”除了曾经康人相较于西藏人高大粗鲁外,更多的是指反抗意识和不屈的精神。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前面谈过康区地处各种文明的边缘地带,无论是受佛陀指引的喇嘛,被文明浸润的文人,还是为耶稣代言的传教士,他们的贵体都很难到达这里,即使到达了,面对天堂和人世的福音,康人的血脉里天生就涌动着一股思辨的暗流,他们随时都保持着一只独狼的警惕和反扑意识;面对大自然和土司头人的压迫也一样,他们天生有种永远不服输,永远不低头的倔劲,即使面对灭顶之灾,他们依然坚守到底,毫不退缩,他们可以骄傲地面对死亡和毁灭,但不肯屈辱地面对懦弱和逃亡。

        虽然藏传佛教已在康巴大地根深蒂固,慈悲和博爱已成为所有藏人一生的追求,但在信仰与生命之上,始终有一种英雄情结和反抗精神主宰着康巴汉子的命运,这才有了公元869年,阔希列登从康巴大地引爆的“邦金洛”抗争,结束了雪域高原几百年的奴隶制,更有了康巴近代史上,贡布朗杰十七年的反抗史。

        康巴汉子贡布朗杰在面对土司头人的压迫时,没有匍匐在信仰的脚下祈祷一生,更没有在冰冷的枪口下缴械投降,而是把生命悬在刀尖,用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挑战一个时代的乾坤,让一个个独霸一方的土司强权闻风丧胆,最后藏汉两军联合地方势力才结束了鬼雄的一生。

        从这里大家可以看到,康巴汉子的头可以砍下,但绝不会底下,哪怕走到人生的最后一步,他们依然会坚守着这份尊严和骨气,永不言败。

        康巴汉子的身永远在流浪,心只会献给真爱。

        骏马是康巴汉子流浪的翅膀,女人是康巴汉子流浪的归宿,当他们骑上马背的那一刻开始,心便飞过了草原飞过了雪山,在他们心里,一直到死,总有一个到达不了的远方和期望他寻到的爱人。很少有康巴汉子守着一片草原和一个女人过一生,在他们的血脉里,也许祖辈征战流浪的岁月一直鼓动着他们,让他们走出草原,闯荡江湖。在很多康巴汉子的心里,流浪是他们永恒不变的家,而家是他们身心俱疲时休养生息的一个窝。

        在流浪的日子里,见到心爱的女人是必然的,而且,康巴汉子们绝不避讳自己的爱情,在他们心里,爱是纯净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爱更是高贵的,不必掩饰和伪装;当然,他们的爱更是炙热的,只要爱上了,绝不会轻易放手,但要和一个康巴汉子追求白头偕老的爱情并不易,因为爱情可以存活多少个岁月谁也说不准,当爱情没了,他们又将自由飞翔,可在有困难和危险时,不管你是不是他爱人,他绝对是挺起胸膛,站在你最前面的那个人,那个为你和家人不惜付出生命,那个让你又爱又恨的康巴汉子。

        康巴汉子是剽悍英俊,更是善良慈悲的。

        在藏区,特别是西藏,你站在八廊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藏人,康巴汉子总是从里冒出来,他们体格高大,黑发卷曲,额头宽阔,鼻梁挺直,眼神如鹰般犀利,轮廓如刀削般清晰。他们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古铜色的光,而他们的牙齿如狼般洁白,他们无论走在哪里,总会给人以鹤立鸡群的感觉。

        今天,康巴汉子剽悍英俊的形象已成为世界公认的美男子,外界很多女人见了康巴汉子便成为一生的眷念,更有远隔万里,追随康巴汉子到青藏高原的外国女人。

        康巴汉子们除了俊美的外表外,几乎都是能歌善舞,热情豪爽的,只要有康巴汉子的地方,便有了歌声,有了笑声。

        康巴汉子们更是慈悲和善良的,只要能做到,只要能帮到,康巴汉子们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他们的善良和慈悲像他们的歌声和笑声一样,走到哪里,会带到那里。

        在世事变迁风云变幻中,康巴汉子们依然故我,一直坚守着千年来祖辈遗留的行事风格和古老传统,在日新月异的今天,他们的坚守和固执更显得如此的弥足珍贵,如此的卓尔不群!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对康巴汉子的认识和遐想,而我说的只是对康巴汉子最肤浅的认知。让我们除了记住他们俊美的面孔外,更记得他们的高贵、睿智、勇敢和可爱!

   

        洛桑卓玛,女,藏族,塔公草原走出的双语女作家。曾有多篇诗歌和小说等发表于国内多家杂志。曾任《中国西藏》专栏作家。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刀尖上的泪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