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汉语文学“女评委”大奖的获得者之一阿来,是近年来越来越受关注的热门作家。

  当代文学忽视人与自然的关系

  记者:您曾是“茅盾文学奖”的获得者,现在又获得汉语文学“女评委”奖,您对获奖是怎么看的?

  阿来:今天的获奖,是意外的惊喜。得到承认我当然高兴,这些年我得了一些奖,挣了一些钱,但作家的本分在于专注创作过程,对结果的期望不要太大。正如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一本书也有它的命运。作家的创作过程是属于个体的,别人说读者是上帝,而我说我是上帝。我创作时不考虑读者,不考虑奖项,否则连文学的根本理由都放弃了。

  记者:对于本届汉语文学“女评委”奖,您怎么看?

  阿来:女性更注重感情,对浪漫气质和审美本身更关注,而男性作品的思想意义、介入程度更高。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很多女作家是男批评家、男评委发现的,希望今后女评委们能发现更多的女作家。

  记者:在阅读上,《空山》给人的感觉与《尘埃落定》不同,变化很多,从第一卷的唯美轻灵,到第二卷有着寓言般风格,到后来又非常写实,这样的写法是有意识的吗?

  阿来:一个是因为小说随着时代的递进,新的东西加进来,也有着新变化。另外,我不认为作家要采用一种写法,笔调,而是根据题材需要,有时要唯美抒情,有的力量则来自于粗糙,不要那么精致。

  记者:有评论说,您的作品关注灵魂、自然,是离文学最近的人。

  阿来:中国当代文学中有一个问题,就是缺乏一个主题。哪怕是在乡土文学中,缺乏人与自然的关系,而更多的是在描写人与人的关系。我读官场小说会毛骨悚然。在处理现实题材时,我们究竟要真实到什么程度,如果是照相式的还原,则过于现实和残酷。虽然放在大的历史规律中,我们不能逃避现实,但在描绘具体人性时,我不赞成写得过于真实。作家的书写,其字、词、句、行应该是感性的,但整体建构上,是理性的。

  “西藏”只是外来者的形容词

  记者:您说过“藏族人用汉语写作,注定要在两种语言中流浪”,但是看您的《空山》,语言非常干净、轻灵,富有美感。

  阿来:这和我是藏族人有关系。我正是从另外一个语言系统走出来的,我的母语是藏语,上学后才开始学习汉语,这样便有一个参照系。我对汉语操作熟练,但也有疏离感,对于我,《红楼梦》和苏东坡都是外来的,蒲松龄和海明威对我是等值的。我从开始写作时,就背弃了我的传统。从小使用汉语的作家,在运用汉语言上很熟练,但是不敏感。汉语中的象征意味,含蓄的特点,都是汉语比较独特的地方,就像林语堂说,东方人的生活方式就是一种审美方式。所以,我对汉语的敏感性,比一些汉语作家要强。我还有一个看法,即南方的作家比北方的作家语言要“舒服”,因为南方人有自己的方言。北方的语言说顺了,溜了,则像相声,太油。

  记者:今年同时入围“女评委”文学奖的还有一位藏族作家龙仁青,近些年来,一些少数民族作家的作品被认为有独特的美感,也很被推崇,您觉得原因是什么?

  阿来:我想一个是在于他们能维持与自然界良好的关系,另外就是有宗教的民族对生命价值的追问一直在延续着。

  记者:您的小说一直在描写藏地的文化和历史风貌,作为近些年来的热点,您认为人们对藏地、藏文化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阿来:我认为,全是误读。西藏对中国人、外国人来说,都被看成是当下生活的一个反面。如果说我们的生活是喧嚣的,西藏就是宁静的;我们是文明的,西藏就是相对野蛮的;我们是犬儒主义的,那么西藏就是铁血英雄主义的;我们是不纯粹的,西藏就是圣洁的。但是,人们对西藏的生活是不关心的,只是寻找生活的反义词而已。对我们藏族人来说,西藏是一个名词,而对外来者来说,只是一个形容词,或反义词。

  记者:那您的小说是着力想表现藏地真正的历史和故事吗?

  阿来:其实对于我,文学只有一种,就是写人,写历史,不管文化背景是否不同,那都只是外在的折射,我要写的还是爱恨情仇、生老病死,表现人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