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卜楞地区即现在的拉卜楞镇,位于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境内,也是夏河县政府所在地。这里属于青藏高原东部地带,平均海拔2931米,山势高峻,气候寒冷。大夏河横贯其间,村落散落于大夏河两岸。拉卜楞地区具有浓郁的藏传佛教文化氛围,当地藏族信奉的教派有格鲁派和宁玛派,而格鲁派的影响最大。著名的拉卜楞寺就坐落于此,被列为格鲁派的六大寺之一。该寺规模宏大,寺内有众多的活佛和高僧大德,在藏族地区享有盛誉。其附近的藏族村落,在宗教信仰上与之有密切的联系。当地藏族人的生活中,藏传佛教的影响无处不在,宗教信仰已经民俗化和生活化,宗教信仰活动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日常生活中的信仰活动
拉卜楞地区的绝大多数藏族人家建有佛堂,经济条件较好的人家的佛堂装饰华丽,佛龛精雕细刻,酥油灯、净水碗、嘛呢轮等法器无不齐备。笔者参观的某位老妇人家的经堂,位于整个房屋的最中央,整个佛堂占了一间房子,靠正中置佛龛和供桌,佛龛镶玻璃,内供奉佛菩萨像,还有一尊古色古香的布袋和尚像。供桌上摆放铜制净水碗、酥油灯、鲜花等物,佛堂两面墙上悬挂有精美的唐卡,上绘护法神像。家中主人每天要给佛堂献净水、点灯(平时点电供灯,重要节庆日点酥油灯)、烧一炷香。经济条件差的人家的佛堂,相对也较为简陋,有的人家甚至还没有佛堂。
“煨桑”是一种对神灵的祭祀方式,一般在早晨举行,用料主要有柏树枝、糌粑、酥油、砂糖等物。将柏树枝点燃后,把其他物品放在上面,称之为煨桑,市面上也有加工好的煨桑物出售。拉卜楞地区的藏族人家(农牧民)大多在庭院里或门顶上建有涂白灰的煨桑炉,有些人家每天坚持煨桑,有些人家在重大的节庆日煨桑,届时村落中香烟缭绕。
“果拉”的字面意思是绕转,即顺时针方向绕转佛塔、寺院、佛殿、经堂等,是藏传佛教的一种崇拜方式和信仰行为。佛经中就有《右绕佛塔功德经》,讲述了右转佛塔的种种功德。藏传佛教的寺院周边或佛殿四边造有众多经轮,供人们一边转动经轮,一边绕转佛寺或佛塔,更是一举两得。在拉卜楞寺地区将绕转拉卜楞寺称为“果拉”,黎明时分(也有更早的)起直至上午,转果拉的人络绎不绝,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人们用手推或向前拉,使经轮转动,大约有上千个经轮。经轮里面装有各种经咒,如六字真言、度母真言、不动佛真言等,转动经轮也就等于诵念了这些经咒。
这里平日转果拉的人约五六百人,但到节庆日,则转果拉的人成千上万。藏传佛教认为在重要的节庆日诵经,其功效或所积功德远胜它日。转果拉是个长期的行为,参加的人很多。转果拉不需要费用支出,只要体力和信仰即可,即使一贫如洗,也不妨碍转果拉,同样可以表达宗教愿望,转果拉堪称是普通信徒最简便的修行方式。
通过调查得知,转果拉,除了一种信仰的表示外,它还要多重意义。首先,转果拉在完成信仰功课的同时,又起到了健身作用。长期坚持,则既利于心,又利于身。早晨空气新鲜,寺院周围郁郁葱葱,令人心情舒畅。笔者询问当地多位参加过转果拉的人,他们都说转果拉使人精神饱满。其次,许多老年人转果拉时,互致问候,转经的同时,又互相了解彼此的情况,比如问问孩子,问问病人,起到了交流信息的作用。实际上老年人需要相互间的谈心交流,需要倾诉,这也有利于释放心理压力。另外,一些孤寡老人,涌入转果拉的队伍中,也有益于克服自身的孤独感。
佛事活动及寺院的供养
拉卜楞地区的人相信,一个人或一个家庭往往会受到一些不确定因素的影响,如受到鬼怪之类的侵扰,受到秽气的污染,就会给人或家庭带来厄运。因此举行佛事活动有两种意义,第一回遮临时出现的障碍,第二提前防范,以便能避开未来的厄运。
临时出现的障碍,主要是些突发事件,比如某位家庭成员患病,一般是得了较重的病时,要求活佛高僧指点并做相应的法事活动。民国年间杨友墨在《甘边藏民民情述略》中云:“藏民迷信神鬼,不信医药,每逢疾病,不投药石,只请僧侣讽经祈祷。若传染病流行,死亡动辄数千;牧畜亦然。”实则当时藏区缺医少药,无处求医所致。现在医疗条件大为改善,很少有只求佛神,而不去医院治疗的,多数人这两方面是同时并重的。去找活佛时,大多数也是请求活佛指点,去哪个方位的医院能遇到合适的大夫,可以治好患者的病,活佛也绝不会说不要去医院只念佛之类的话。按藏传佛教的观念人之所以得病,因四大不调(即人体失去平衡所致),需要积极的加以治疗。这样看来,找活佛和去医院并不矛盾。一些慢性病、气质性的病,有时医院也治不好,并且费用很高,这种情况下,人们需请僧人做法事,也会使用各种土方子。
就防范性的法事活动而言,拉卜楞地方有一个习惯,一般人家(家境好的更是如此)在每年年初,要到与自己家有某种供施关系的活佛或高僧处,请求活佛打卦,问一年的吉凶,需要做什么样的法事。活佛打卦后,告诉来者今年应念什么经、应举行什么仪轨,称为“加哇”,一般是要在字条上写明。此类法事中一种是请僧人念诵佛教显密经典,如《般若八千颂》、《白伞盖经》、《善劫经》、《金光明经》等;一种是举行密宗仪轨,如“吉祥天女满愿仪轨”等。“加哇”中也有短小的经咒,由自家人诵念完成。“加哇”中念诵的最大的经是《般若》十二部(即《大般若经》),需要请24位僧人,诵念一整天,才能完成。
拉卜楞地区无论贫富,十分重视亡灵的超度法事。按传统必须请拉卜楞寺的现任法台(即住持,也可请退位的法台,或者其他活佛、高僧,但请现任住持的最多)为超度上师,请到家中,超度上师要举行诵“颇哇”仪式,为亡者的灵魂指点迷津,令其不入三恶趣,顺利转生。家人要给超度上师献一套完整的衣着,包括帽子、长衣、靴子,衣服一般是家里较好的,或者提前准备好的新衣服。同时“初七”期间或出殡前,根据家境要请寺院僧人到家中做超度法事,每天请四五人左右。若请的是密宗学院的僧人,则主要举行密宗超度法事仪轨,如“大威德自入仪轨”、“普明佛自入仪轨”等。若是闻思学院的僧人,则主要念诵《普贤菩萨行愿品》等“五大祈愿文”。对做超度法事的僧人,给每位要献上20多元的酬金。请的僧人越多,法事做得越多,越表示了对亡者的孝敬,也认为亡者能得到益处,避免堕入三恶趣。法事做得隆重,也是家人的脸面,会得到乡邻的称赞。
拉卜楞地区无论是为亡者,还是为活人举行的法事活动中规模较大的是“千供”法事,而费用最高的是“供饭”。“千供”法事,在寺院的佛殿、菩萨殿举行,如举行“度母千供”法事,地点就在度母殿,请20多位僧人,诵念《度母经》1000遍,点1000个酥油灯,制作1000个供品,磕1000个头,绕转1000次。拉寺的佛殿院内专门建有点灯房。一次“千供”法事的费用大致在3000元左右,“千供”法事既有为亡者举行的,也有为祈求福运的。笔者调查的下塔哇村,有个别人家每年坚持举行一次“千供”法事,现累计已经达到了10次,称为“万供”。拉卜楞寺内灯油均用酥油,惟独“贡塘宝塔殿”内举行“千供”法事时,可用电灯,这是近几年出现的新鲜事。用电灯时,有时间段,交相应的电费即可。
“供饭”藏语称“芒加”,是藏传佛教大型的供养僧众仪式。规模最大的“芒加”是给拉卜楞寺全体僧众供饭,并发放布施。因“供饭”的费用较高(一次需要数万元),当地只有极少数家庭做过此类佛事活动。“供饭”往往以家中老者的名义进行,也是为老者积福德资粮,为来世做准备。一些供过饭的老人说,他们甚感幸慰,心理有一种满足感。
举行佛事活动的次数,因具体的家庭而有所不同,家境殷实,家中有老人者举行的次数较多,反之则少,布施的情况亦如此。收入低,生活比较贫困的家庭,他们的宗教费用支出也较少。收入较好的人家,在宗教费用方面的支出相对较高。大多数法事活动的举行,有明显的现实功利目的,即通过法事活动的举行,实现个人的愿望,包括家人的平安、健康、免除灾祸,使家庭能够兴旺发达,达到幸福的生活。
过去在评论藏族的信仰时说重来世,但从调查中看,实际上大多数人两世并重,而且在拉卜楞地区似乎更看重现实,消灾避难是一种普遍的信仰动机和认识,信仰与现实人生密切相关,希望由此解决人生的难事。
山神崇拜
山神崇拜属于原始的自然崇拜,佛教传入以后,吸纳并改造了藏族固有的山神崇拜,大部分山神在佛教的包容下获得了新生,成为佛教的世间护法神。保佑地方的安宁是山神最主要的职责,但是在民间的观念中仍然认为山神有时是喜怒无常的,需要通过祭祀来加以安抚。普通的山神有其特定的管辖区域,也往往是同一村落的标志。山神崇拜虽融入了藏传佛教文化中,成为佛教文化的附庸,但其崇拜形式等方面仍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传统。
拉卜楞地区是个多山神的地方,大夏河两岸的山上到处都有敖包,(又称插箭台,是祭祀山神的场所)就是明证。拉卜楞地区有数个村落供奉的山神,也有只属于一个村落的山神,山神与各自村落的关系最为密切。而且拉卜楞地区的数位山神不是本地的,是随着移民来到了当地。
当地较为有名的山神阿米夏拉的祭祀日是农历4月11日,共有9个村落聚会一处,举行插箭仪式。这是一次盛大的聚会,要举行插箭、挂经幡、煨桑、放风马,及请僧人诵经等活动,届时山沟中人声鼎沸,风马飞舞。插箭完毕后,还要野炊。但与过去相比,祭祀山神的仪式有所简化,活动内客也较少。据民国时期的有关调研材料介绍,当时插箭时有赛马、赛跑等娱乐活动,甚至有“打鹿”表演,时间也不只一天。
当今的人们为何要崇拜山神呢?通过访谈了解到,当地人仍深信山神的神力,并非是一项简单的传统民俗事项。足见人们非常认可山神保佑地方的功能,有关山神的祭祀文中也明确提到,山神要保佑地方平安,使地方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个人的福运、家庭的兴旺,无不求之于神灵的协助,这在拉卜楞地区藏族中是普遍现象。近年来,山神崇拜不但没有弱化,反而更加兴盛,尤其是个人或家庭祭拜山神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是由于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竞争日趋激烈,增加了人们的内心焦虑和心理的失衡。而对神灵的祈求有助于缓解紧张的心理压力,并增添了生活的信心,就此而言,无论是佛事活动,还是祈求地方神灵的活动,对当事人有一种正面的积极意义。
(作者单位:西北民族大学海外民族文献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