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儿羌姆”,意为“金刚神舞”,是主要流行于西藏及其他藏区的一种独特的宗教艺术。每逢宗教节日,特别是在一年一度的宗教祭祀节日里,羌姆乐舞在各大藏传佛教寺院进行表演,寺院僧侣们身穿锦衣,头戴面具,翩翩起舞。直孔嘎儿羌姆形成于直孔梯寺第9世法台尼杰·多吉杰布时期,后经历代直孔高僧的不断修改和发展,最终成为藏传佛教宗教舞蹈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并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寻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直孔嘎儿羌姆的传承人——顿珠,让记者确实费了几番周折。

       深秋的雪绒河畔,万山层林尽染。汽车如同穿行在一幅绵绵不绝的画卷中,直奔此次采访的目的地——直孔梯寺。

       忽然,一座雄伟的寺庙层层叠叠迎面扑来,它依山而建,高高盘踞在上,在蓝天之下显得尤为庄重神秘。陪同记者采访的墨竹工卡县文化局副局长次仁朗杰告诉我们,这就是直孔梯寺。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顿珠了,记者的精神为之一振。哪知天不遂人愿,待喘着几口粗气爬到寺庙后,却被告知顿珠已去了林芝。寻隐者不遇的遗憾顿时萦绕心头,只能姗姗而归。

       回到拉萨后的几天,曾经偶然看过的直孔嘎儿羌姆的场景时时闪现于脑海。曾记得,那时:

       场上鼓钹、蟒号齐鸣,先由铁棒喇嘛带领仪仗队出场,然后黑帽金刚、各护法神、鬼怪、骷髅依次鱼贯而行,绕场一周,展示各种佛法形象。礼毕,再分段表演各种神鬼舞。在表演各舞段之间,还要表演宣扬乐善好施的佛本生故事片段,如哑剧“舍身饲虎”、“割肉贸鸽”等。最后一场是排甲兵驱鬼迎祥,众神兵出动,携火枪和兵器送“尕玛”,将其押至寺外,点火焚烧。顿时,土枪火炮齐鸣,口哨声、吆喝声响成一片,以驱一年之邪,祈来年之福……

       在为期3天的表演中,四面八方的游人、信众被深深吸引,久久不愿离去,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直孔梯寺一时人山人海。

       何时能见到其传承人顿珠呢?时时念叨于心中。某日中午,次仁朗杰忽然打来电话告诉记者,顿珠现在人在拉萨,可有时间采访?

       兴奋之余,当场应允。

       下午3时许,终于和顿珠见面了。今年43岁的他,面色红润,体格健壮,浑身上下似乎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记者询问,次仁朗杰翻译,顿珠讲述,在几杯清茶中开始了这次“耿耿于怀”的采访。

       随着顿珠的娓娓讲述,直孔嘎儿羌姆的前世今生渐渐清晰:

       “羌姆”,在藏语中本是个动词,意为“跳”或“舞”,最初它和宗教并无瓜葛,但长期以来被特指各种形式的寺院宗教舞蹈,因此,久而久之便成为宗教舞蹈的代名词。虽然佛教是从印度传入,但印度并没有羌姆法会,可以说它是在本土文化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一朵艳丽奇葩。

       公元779年,在西藏第一座寺院——桑耶寺的落成开光大典上,莲花生大师传授符合续部(密宗)精神的金刚舞。他以四部学说中的瑜珈部、无上瑜珈部里的“金刚舞”为基础,同时吸收了具有巫教色彩的民间拟兽图腾舞和法器舞、苯教仪式中的面具舞、藏族古鼓舞“阿卓”以及当地一种叫做“卓巴谐玛”的民间舞蹈,结合藏传密教仪礼和内容的需要,创立了一种用哑剧似的舞蹈表演形式——镇魔酬神的“羌姆”仪式,继而这种仪式很快在各地寺院中推广开来。

       直孔梯寺嘎儿羌姆形成于直孔梯寺第9世法台(相当于内地寺庙的主持)尼杰·多吉杰布时期。据说,藏经文里记载,莲花生大师曾预言,自己所创造的舞蹈的传承人就在直孔梯寺附近,名字就叫尼杰·多吉杰布。尼杰·多吉杰布在继承莲花生大师所创造的金刚舞的同时,并第一次创建了“四臂护法神”祭祀舞蹈。从此,羌姆便深深植根于直孔梯寺,后经历代直孔高僧的不断修改和发展,最终逐渐趋于完善,成为藏传佛教宗教舞蹈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顿珠说,流传下来的直孔嘎儿羌姆有着严格的整套的舞蹈动作和伴奏音乐规定,同时在音乐、面具、服饰、道具和表演程式上都有明确的要求。作为宗教舞蹈,它具有丰富的宗教内涵,是藏传佛教宗教舞蹈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图为顿珠正在进行直孔嘎儿羌姆表演。  魏山 摄

       谈起自己的学艺过程,顿珠不仅感慨万千,把思绪再次拉入往事中。

       他说,自己于1983年出家。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直孔嘎儿羌姆虽然得到恢复,但现代进程中强势文化的激烈冲击,直孔嘎儿羌姆的生存环境依然危机四伏。熟知该羌姆的老喇嘛相继去世,有些绝技难以得到传承;年轻的喇嘛中在技艺上很少能独树一帜,难以继承和发展。为此,琼桑活佛、安贡活佛、巴桑活佛正在积极努力筹划恢复直孔嘎儿羌姆的表演。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到了1984年,在直孔梯寺全寺上下共同的努力下,拯救直孔嘎儿羌姆的行动正式拉开了帷幕。掌堂师父桑旦,以及阿托、群培、日巴3个老师从年轻的喇嘛中选出30多人开始了紧锣密鼓的传授。

       当时,年仅14岁的顿珠也在被选之列。自此,直孔嘎儿羌姆便成为顿珠生命的一部分。那完整的仪典和程式也已深深地镌刻在他的思想里、记忆中。

       由于出色的表现,还年幼的顿珠在训练中时常受到称赞,大家都夸他天资聪慧。在一次演习结束后,桑旦老师笑着问他:“你在进寺庙前是不是跳过啊?”

       回忆起曾经的甜蜜,顿珠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其实自己的学艺生涯也是非常艰辛的,在别人看不到的背后,他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学艺之初,顿珠一转圈就呕吐、恶心。为此,当别人都走后,他就一个人悄悄地练习。慢慢地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诀窍,那就是在跳之前先吃上一碗青稞面,虽然在转的时候还是会吐,但吐完之后已不再会有恶心之感了。

       此间,4位老师之一的阿托老师还俗,顿珠就和自己的一个朋友罗布,常常找机会下山到阿托老师居住的村子里“开小灶”,继续取经学习。

       梅花香自苦寒来,在顿珠的几番“寒彻骨”下,终于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了。当然,这期间也为他留下了几许感动。当时,教大家的桑旦老师已经80多岁了,可每次都是手把手、一丝不苟地把动作做到极致,真正诲人不倦。还有安贡活佛,虽然后来还俗,但是为了恢复直孔嘎儿羌姆的演出,依然根据当年的记忆亲手制作演出需要的道具。

       “他们对直孔嘎儿羌姆是真正的怀有深情啊!”顿珠再次由衷地感慨。

       到了1995年,顿珠众望所归,成为直孔梯寺嘎儿羌姆这支队伍的总负责人。这也让他深深地感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也就在这一年,索追堪布让顿珠和贡觉培杰到那曲学习,进一步完善直孔嘎儿羌姆的跳法。这中间还有着一个小小的插曲,顿珠回忆到,当时由于条件限制,他们是搭一辆运送木材的货车去的,他们就坐在高低不平的木材上面。而沿途要翻越很多山,其中一次就差点翻车,命丧悬崖间。

       多年的奔波,终见成效,现在,这支队伍已经发展到50多人。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虽然大家在一起跳起来场面很是壮观,但是明眼人却会发现,有些人动作不够标准,出现良莠不齐的现象。为此,顿珠再次踏上征程,多方呼吁,并积极争取到3万元的资金,买来摄像机等设备,把大家每次跳的过程都给录了下来,并刻成光盘,供大家反复来观摩、学习、改进。“现在,已刻了50多个光盘了。”顿珠说。

       图为在直孔梯寺表演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直孔嘎儿羌姆。  杨正林 摄

       同时,顿珠还与人积极合作出了一本专门介绍直孔嘎儿羌姆、宗教音乐、道歌等文化的书《西藏藏传佛教噶举派综合文化汇集》,其中很大的篇幅用来介绍直孔嘎儿羌姆的跳法。随后又出了一本《直孔非物质文化遗产——嘎儿羌姆的跳法》的专著,以图文并茂的形式来专门介绍直孔嘎儿羌姆的跳法。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2010年,在国家公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直孔嘎儿羌姆赫然在列,顿珠也成为这一技艺的传承人。

       夕阳西下,采访在不知不觉中已过去几个小时。顿珠告诉记者,现在的他已萌发隐退的念头。他说,自己现在是直孔梯寺的堪布,今年已是最后一年,他希望自己干完这一年就能够隐退,静静地去修行。

       “老牛自知夕阳短,无须扬鞭自奋蹄。”顿珠现在更忙了,他又从年轻的僧人中挑选出了15个人,要做重点培养。

       顿珠说:“直孔嘎儿羌姆历史悠久、独具特色、内容丰富多彩,彰显了传统文化的价值。现在又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说明了它的意义重大,自己这一代有责任、有义务把它好好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静静地话语中,流露着无限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