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月
二月
不想执笔 尽力平静
把赞美花儿的词语 都留在心底
二月
依旧觐见了弥勒和金刚
依旧向着温暖
二月
阿尼念卿的雪 下了一场又一场
有些雪落在草原 田野和山谷
有些雪却落在我的眼里
那么多的人 在世界的另一端
走失在雪里 永远
今夜，我只思念一朵花
你，在午夜盛开在达娃山
你是第一朵盛开在达娃山的花
你不是野花，你是被佛指点过的花
我扶起那些沉睡的草木
唯有你是醒着的
你是达娃山醒着的眼睛
你，在春天思念远方的亲人
泪被念诵经文的风带向远方
你，在冬天思念青梅竹马的男子
梦被会讲故事的云带向远方
今夜，我只思念你
思念你没有愁怨的面容
思念你恍如隔世的微笑
家 园
故乡的心脏，草木葳蕤
溪水淙淙，并是一百零八眼
那么多花朵，都要开到荼靡
青稞早就回家了，小麦也跟着回家了
包谷露出金色的牙齿
荞麦正预谋如何叫醒梯田
云端上的崞日神山，微微睁着眼眸
俯视吾别的炊烟召唤远游的孩子
我没有忘记诵经，
没有忘记为亲爱的菩萨献花，
没有忘记和亲人坐在核桃树下，
倾听久远的风
童 年
那时风，蓝蓝地
吹过吾别紫色的雾霭
吹过年轻的杏花
暖暖地吹过我金黄色的发
那时，我从不嫌弃尘土
我喜欢奔跑，而让它飞扬的午后
我喜欢在这午后，和曲珍并排坐在核桃树下
任阳光在细小的双膝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那时河流是深沉的
我能从琪古河看出水的枝叶，水的果实
还有那粗糙的群山
和未被流走的谚语
那时，我总感觉夕阳比晨曦美很多
因为青稞清香充盈吾别屋檐的夕阳下
那个小小的我，梳着两个小辫的我
等待阿依披着金色远远地走来
那时月亮是完整的，
风在达娃岗上睡去
火塘边，阿妈耳垂上的珊瑚耳环和阿妈一样美
木门外，蜜蜂还在岩石的花朵上孕育古老的甜蜜
那时，我以为时光长长久久
我也长长久久地在吾别仁慈的怀里，
直到现在，我才隐约知道
这液态的时光，流逝了太多
只有舌尖上母语的盐依旧
就这样，像小时候一样
就这样，像小时候一样
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
看蜜蜂在千朵梨花上纷飞
听阳光拾级而上的声音
就这样，暂时摒弃荒原的哭泣，
忘却成长留下的裂痕
想遥远的冰山
想溪中游荡的鱼
就这样，让斑驳的树影
在你的双膝上说话
就这样，让时光之谜
在你的心间慢慢解开
雪
立冬之后
雪就找到了适宜的日子
飘洒在高原
遥远的村庄
雨水还在沐浴着吾别的屋檐
故事从未被尘封 从未被遗忘
远处的山峦 斑斓
天空 树木 清风
依旧如初
一会儿功夫 雪就落满草地
我打开窗户
听到鸟鸣 看到阳光从雪线升起
闻到生活的芬芳
时 光
我似乎没有写过
如何修剪一盆花
阳光如何透过窗户落在花上
可是 我屋檐下的花 从未辜负土壤和水
以及空气
在这上午时光
允许忙碌 之余允许思念
遐想
把一些山河间的故事
小心翼翼地一一搬到纸上
我喝着开水 热气很柔和地罩上脸来
落在枝头的花
看到这些落在枝头的花
这些形状各异的冰凌
这些雪花铸就的美好
我就想到小时候
这是雪的蜕变 雪的升华
是看似冰冷的热烈
小时候 总爱去山涧
望着这包裹枝头的圣洁的花
出神
忘却了寒冷
我用手指划过她们
感受这独有
我似乎读懂冬天
读懂隐忍和谦卑的结果
往往也是甜蜜的
琪古河
琪古河 我童年的河
在宽阔的水域
用较大的鹅卵石垒出你的深度和宽度
一个夏天 都在你的怀里
嬉戏 划出人生最初的游姿
再在巨大的磐石上晒日光浴
那忘却了名字的野花
在河边随风飘散清香
琪古河 我人生的河
从高处的山峦 流下的泉水
汇聚了流经的同胞
最终变成了河流
吾别的女人们 带着青色头帕的女儿们
用你洗涤着烟火
洗涤着春夏秋冬
立冬后的琪古河
还没有结冰
还能清晰看到水的枝桠 水的热情
十二月
在清晨等候的士的间隙
我已经感受到来自十二月的
第一缕冷透肌骨的高原风
十二月
忙碌的烟火从村庄升起
披着阳光的人
站在季节的路口毅然前行
今年的初冬
高原小城 雪有点少
看惯了白茫茫的雪原
还是期盼一场雪的莅临
或许
雪已经在天空绸缪已久
等待一个好日子
把这世间下个白白净净
斯琴卓玛，女，藏族，八零后。甘肃甘南人，出生于四川省阿坝州若尔盖草原。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藏人文化促进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学员。诗作和短篇散见《民族文学》《青年文学》《扬子江诗刊》《飞天》《青海湖》《西藏文学》《贡嘎山》《草地》等刊物。著有散文集《甘南多彩非遗》。现供职于甘南州广播电视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