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茨姆峰


月光在歌唱

银色的缅茨姆

在等待一个人到来

冰雪下难舍的期冀

月光里飘泊的感伤

穿过马匹翻动的蹄花

一朵绛红色的格桑

依偎在缅茨姆的身旁


银色的缅茨姆

有谁比你更干净

有谁在你月光的身躯下

埋下一片新叶

绛红色的格桑花

卡瓦格博最美的女子

在一个春天的黎明告诉我

她的美在深深的地下

在卡瓦格博的根里


是的 在月光清脆的夜晚

我看到缅茨姆峰

一条万米长的白色根须

穿过石头

穿过神的话语

把美丽安放在广袤的大地


日夜兼程的人啊

今夜的月光

为你打开了卡瓦格博之门

古老的城堡等待你的来临

无论短暂还是长久

想起绛红色的格桑花

你都会坚持到最后



奶子河


奶子河水流向哪里

河里有多少久远的传说

神秘的松赞林寺

五世达赖喇嘛的加持下完成的辉煌建筑

奶子河里的漩涡是仓央嘉措心灵孕育的情感


我听到风在传诵着经卷

古老的寺庙里有神的脚步声

大地沉稳

一串经幡向另一串经幡打着手语


在奶子河边我听到自己的心

大声呼喊着蓝天与泥土

我知道佛的宝座  神的圣殿

离我的呼喊很近

一个少女在风的背后歌唱

她把哈达一样的声音

献给奶子河的水和石头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歌唱更干净


让我把心安放在奶子河吧

什么样的人才能接受这河水的清洗

一块块嘛呢石是打开灵界的门

请让我在嘛呢石面前看破生死



雪山的儿女


从身上抖下的雪花

变成了雪景

那就扑向雪地吧

牧民倒下了

他是从雪山中来

最后又回到雪山中去

那雪莲还是开放了

纪念阳光和人生

在神鹰回归时

永远有央金玛的歌声

在牧民倒下的地方

有一条弯曲的小路

姑娘的身姿像雨后的彩虹

小路弯曲的岁月中

走着永远不会衰老的雪山儿女



嘉央老人

 

拐杖已撑不住弯曲的年龄

你的头顶全部荒芜

而你年轻时的犁很有名气

那些咳嗽是你的语言

总是从房墙上跌落

凹凸不平的村道没有知觉

你在村边蹲成粗糙的树桩

令人想到寻根

土层太厚

完全是另一码事

你用浑浊的眼睛注视天

或者注视地

不知有什么意义和道理

你必须靠在那堵墙上

一阵没有方向的风会把你吹倒

你的儿子出远门了

你的酒瘾很大 烟瘾很大

那些醉话却无人听得明白

你最深的皱纹来自某年某月

日月长了胡须的时候

有一头牛和一只狗与你做伴

你的耳朵提前关闭了

你觉得很幸福

喉咙亦没了声音很不容易

人们似乎忘记了你

这都无关紧要

反正你老了



冬之原野

 

只剩下一片苍茫

几茎干枯的瘦草

摇晃着风的厚翼

孤独的秃树

如老人嶙峋的五指

垂钓着遗失的岁月

 

饥肠辘辘的山雀

焦灼地跌跃于沟堰垄坎

寻寻觅觅

期望分到一星半点秋的遗产

冬之原野如产后的少妇

静且威严

分娩出一个胖胖的季节之后

只剩下一片冷落

 

牛们难耐寂寞

日夜回嚼

昔日与原野合作的欢愉

羊厌倦了饮食的单调

期盼季节轮回的田野

酿出青青草汁

大地苍茫的皱褶里

有几星亮点闪在避风处

那是赢弱小草胆怯的眼神



似是而非

 

某个村址在大山的后面

有一串脚印丢失在悬崖

山藤只能是山藤

叮当的声音敲响阳光

碰得窗眉花布扇动翅膀

小女不知道线团掉在地上

小修理匠来了

他修的钥匙能打开许多门

山里却有多种锁

柿子就是柿子

里外都是香甜

不会有什么争议

畸形人也是当然的景物

终于 有缝裂开

天空有不少的面积

小女忘了自己的家门

初春的眼神说了许多话

山石听不懂

山榆树听不懂

小女打开自己的柜子

打开花袄折叠的季节

许多纺车上的线断了

她不想说告别的话

她知道拐杖是榆木做的

空竹筐是在半路扔的


原刊于《格桑花》2019年4期


阿布司南.jpg

        阿布司南,藏族,又名张德华,1968年12月生,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新闻写作专业。1983年开始汉语言文学创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散文、小说、随笔散见《中国作家》《诗刊》《星星诗刊》《天涯》《花城》《飞天》《西藏文学》《边疆文学》《滇池》《解放军报》等报刊。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雪后的阳光》,短篇小说集《河谷里的村庄》,诗歌集《我的骨骼在远方》《歌谣开始的地方》。曾任《新时期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藏族卷)》副主编、《康巴作家群》书系编委会执行副主任等。现任迪庆州文联党组书记、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