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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原作为当代著名作家,也是中国当代小说界先锋派的代表作家,在文学领域,他是“西藏新小说”的领军人物。上世纪80年代中期,马原的“叙事圈套”一度引起国内文坛瞩目,后因1989年出版的《西藏新小说选》,而被文坛及评论界认可为“西藏新小说”,而这也成为西藏现代小说种种探索和实验的总称。”而马原的大多数代表小说,如《拉萨河女神》《冈底斯的诱惑》《西海的无帆船》《喜马拉雅古歌》《游神》《虚构》《康巴人营地》《骠骑兵上尉》《琢磨》《黑道》等都属于“西藏新小说”的作品。此外,马原的代表作《上下都很平坦》,虽然写“知青”生活,但小说里的主人公马原、陆高、姚亮等都与早期的“西藏新小说”的一些中短篇在某些方面有类似。

在马原的一些散文随笔,以及学者记者与马原的访谈中,都谈到马原作品中的“西藏情结”。在中国当代文坛,作家马原创作高峰期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他于90年代后期离开了西藏,曾一度在文坛销声匿迹。进入21世纪,马原除了对前期作品做了一些再版之外,大多数只是出版了一些随笔、访谈、创作谈等著作,而且后期的三部长篇小说,并未收到预期的轰动效果。马原自己也称离开西藏,写不出小说的感受是突然被抽离了感觉,他曾在一次访谈中说:“我离开西藏可能是我中断写作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叫《把一切献给党》,是革命作家吴运铎写的,他写小时候他去小煤窑里做工夜里去排队的情形,他说,他去得太早了,结果一个人都没有,他就躺到记账的桌子上睡着了,突然,在梦里他就觉得一下坠入万丈深渊,原来是工头过来把桌子从他身下抽掉了,他一下落到地上。我觉得我离开西藏那个瞬间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感受,就是身下一下子被抽空了,这个不是别的,是西藏。因为在以前的信念里边,西藏差不多是全部了,就是我的心理依托,突然把西藏从我身下抽掉了,陷入一种虚空当中,完全不能适应,当然还有其他问题,比如离婚、工作诸如此类的一些事情,但是最主要的一个因素,我认为是西藏,从1989年离开西藏的那一天起,小说写作就处于一种休眠状态。”这里也足见西藏对于马原有多么重要,马原也意识到自己曾经去了西藏,是自己创作中的幸运,他心中涌动的“西藏情结”永远也挥不去,他也佩服那些在西藏获得了灵感的艺术家。有批评者称马原的这些种种为西藏的所说所写的文学作品具有“西藏情结”。

“情结”本是一个心理学术语,指的是一群重要的无意识的组合,或者是一种藏在一个人心灵深处神秘的心理状态,是一种强烈而无意识的冲动。有批评家问马原:“在西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马原并没有做正面的回答,而是说有些人去了西藏,搞了一些不伦不类的东西,而没有去过西藏的词曲作者,创作出《青藏高原》这首歌曲,却能让大家都有共鸣。而这样的心理,有时候是无法言明,或许只能说是作家的一种“情结”,它说不清、道不明。在马原小说中,人的这种“西藏情结”是能够探寻到蛛丝马迹的。马原能创造出那么多“西藏新小说”的作品,让读者和批评者所瞠目,大家感慨马原能借西藏文学在先锋领域里实验。而马原离开西藏后,自己也坦然承认西藏给予了他很多,自己像突然被抽空的感受。西藏社会的大环境无疑给予了马原很多的创作源泉,而马原在西藏所结识的很多艺术家也是马原小说创作丰硕的动因所在,而这些都可以表现为马原小说中的“西藏情结”。马原的小说中是如何表达这种隐匿的“情结”,这种“情结”与普通人或者其他作家的“西藏情结”又有何不同,马原的这种“西藏情结”和先锋类的小说创作以及现代小说技法有何关系,这种探寻无疑是再读马原小说的一个切入点。

 

 

在马原的代表小说中,能体现其“西藏情结”的外在叙事和描写很多,不仅有西藏风景、风俗、传说故事的展示,也有西藏现代生活的展现,尽管其中也有一些实验和虚构的成分。

马原的小说,大多数都是中短篇,他并没有像长篇小说作家那样,把西藏作为一个地理、社会大背景来描述,在他诸多的中短篇小说里,西藏的一切,被不经意地从叙述中带出,也同时带有马原对于西藏的认识。在《拉萨河女神》中,马原就用叙述者的身份讲述了拉萨西郊哲蚌寺沟沟渠渠的地势的来历:“你们看城西那座山,龇牙咧嘴地和其他山都不一样。传说是哲蚌寺七千喇嘛用一口特大的锅煮茶喝,够七千人喝茶的大锅有多大,你们自己可以想象。突然天上来了一只大鹏鸟,用两只巨爪抓住大锅就往西飞去。七千喇嘛齐声呐喊,大鹏鸟一惊一抖,满锅的沸茶倾倒出来,那座山就给烫坏了,烫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看,山顶那些沟沟槽槽都是热茶冲烫的结果。真的,你们看像不像?”而关于西藏的野人、毛人、雪人、人熊的传说,也通过猎人宁扎讲了一个他如何获得完整虎皮的故事,惊心动魄,但也有些神秘。《拉萨河女神》重点在于人物的多重呈现,但其地点出现在拉萨河,这里有关西藏的风俗就顺便提及,小说中的人物在拉萨河畔跳起迪斯科舞曲,作者于是叙述道:“拉萨是歌舞之乡,公共场合唱歌跳舞本不稀罕,实在是艺术家们的狂放稍嫌过火了。有观众鼓掌。”而情节中,本是一帮艺术家在拉萨河畔野炊,但无奈河中有“猪尸”,不仅招来苍蝇,惹得大家极为反感,最后不得不把它拖走,冲进河水下游,“猪尸”的存在也与藏传佛教不杀生的观念有关。而艺术家们带来一种似果似菜的吃食,叫芜根,据说也是拉萨独有的一种类似白色小萝卜类的东西。而大家在野外用牛粪熬茶,更是稀松平常的事。

在《冈底斯的诱惑》中,这类能体现“西藏情结”的元素更多。不仅有叙述主人公陆高的藏族年轻美女同事——央金;也有陆高和姚亮一起偷偷去看神秘的天葬的故事;还有一个和藏戏有关的“顿珠顿月”的故事。进而,还有关于《格萨尔王传》说书艺人的故事。“说是顿珠和他的羊群曾经失踪了一个月,说是那以后顿珠就成了说唱艺人,他开始给乡亲们说唱《格萨尔王传》了。这是一部堪称世界最长的藏族英雄史诗,据研究学者们说,全部《格萨尔王传》有一千万或者几千万行。没读过一天书的牧羊汉子顿珠开始说唱这部英雄史诗了。这件事真的那么不可思议么?”马原在小说中借顿珠叙述了在西藏史诗神授艺人这种现象。当然,也说到顿珠顿月的阿爸也是一个打铁的流浪说唱艺人。

《喜马拉雅古歌》中也用若干个故事,展示了位于西藏东南边陲的珞巴族的风俗。如讲到烧荒、讲到珞巴人的房子,没有窗户,只有屋顶上方有一个气窗。而当地人,因为潮湿,要吃辣椒。而他们见到的一位珞巴族猎人则是“穿戴奇特。有毛的大帽子;一块黑氆氇呢中间剜了洞套在头上,腰里用白色贝壳镶嵌的宽皮带束紧;斜挎着两柄猎刀,一长一短;刀鞘是木制的,有几道摩擦得锃亮的铜箍”。

这类有着西藏元素的叙事在马原的小说中比比皆是,有时是马原叙述的一个背景,如《拉萨河女神》《拉萨生活的三种时间》《康巴人营地》;有时是马原故事的中心,却颇有象征意味,如《游神》中那个自称是西藏贵族的契米,用 27 枚乾隆六十一年的钱币(清乾隆在位六十年),卖掉了自家院子;《琢磨》里仍沿用契米开头,却并不是故事主角,而其背景就在拉萨的八廓街;《黑道》里虽不清楚更为具体的时间和背景,但其中小客栈往来的藏族说着藏语,却表明了发生地就在西藏。《涂满古怪图案的墙壁》的题记,就是出自佛经《佛陀法乘外经》里的一段话。种种的西藏元素都是马原小说中所显现的“西藏情结”。

 

 

马原为什么会有这种“西藏情结”? 马原,1953 年出生于辽宁,1982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同年,申请赴西藏工作。西藏的工作经历,让一个东北汉子马原接触到了西藏。这也是其“西藏情结”之所以产生的最客观的空间层面。因此,马原此时大部分的小说,不论现实与虚构,都发生在地理空间意义上的西藏。

马原的小说里有他常有的人物:姚亮、陆高等,马原也常常把自己代入小说,马原小说叙述中常说的那句话就是:“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马原的很多小说都是以现实西藏为背景的,如《康巴人营地》就是在八廓街展示康巴人好斗的性格;《拉萨生活的三种时间》中拉萨的大昭寺、八廓街、布达拉宫山脚西面的林子都出现在小说的叙述当中;《涂满古怪图案的墙壁》中姚亮的死就发生在拉萨,当时的现代都市;《拉萨河女神》更是以贯穿拉萨的大河河畔作为故事的发生地。而马原所作的虚构,与西藏也不无关系。《虚构》中是写“我”独自一人去麻风村的故事,尽管在结尾处,作者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杜撰的,但是之所以获得这个故事,一是他喜欢西藏随处可见的砾石滩;二是老婆采访过在麻风医院工作过一年的医生;三是读过一个法国人写得《给麻风病人的吻》和一个英国人写得《一个自行发完病毒的病例》;从藏东南回拉萨时,碰见司机不高兴,说路上曾搭过一个麻风村病人,是一个胖墩墩的女人,还抱着孩子。而《喜马拉雅古歌》里虚构的仇杀情节;《黑道》里有人偷了“我”的相机情节等等。小说中的种种情节、故事发生都或隐或现地离不开西藏。

马原的创作之所以有“西藏情结”,这与当时西藏浓郁的艺术氛围分不开。当时有一批艺术家,有着各自不同理由来到拉萨,他们时常聚集在一起探讨艺术。为此,马原在1982 年发表了他的第一篇小说《海边也是一个世界》,当然也有一些散文作家马丽华、廖东凡等等,还有画家陈丹青等等。马原印象最深的是马丽华和扎西达娃,除此还有色波、金志国、刘伟、李启达,诗人吴雨初、裕固族诗人贺忠,马原称:“80 年代,除了是中国文学的黄金年代,它当然也是西藏文学的黄金年代,也许西藏历史上从没出现过,以后也许再也不会出现那么辉煌的一个文学盛况。真是盛况空前,那么多好作家在那段时间里集聚拉萨。”因而,在马原的小说里就会有很多人物,这些人物或多或少都有身边艺术家朋友的影子,小说里的很多人物也写作,也有借小说人物写了很有象征意味的诗歌。还有各类艺术家在拉萨河畔野炊,也有一些年轻人的爱恨情仇,更有一些好友相约去看藏族习俗中神秘的天葬。

另外,先锋派一些技巧和马原在西藏的经历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这也是能体现马原小说“西藏情结”之处。有评论者问马原,他的先锋小说的代表作《冈底斯的诱惑》是在怎样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马原回答:“有一年我去青城山玩,到那里以后,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我就在这大雪里面,心里一下子充满激动,糊里糊涂地写了十几天,等我写完的时候,我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我不知道怎么会那个样子,写完之后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新,在那之前,我的小说还是有头有尾的,那个故事突然变成那么一种很奇特的形态。”或许是大雪让马原想到了青藏高原的雪,而更多的作品,无论是康巴人的仇杀,抑或是八廓街里神秘的贵族,抑或一些尼泊尔商人,路途中路过的麻风村,甚而有藏东珞巴族猎人,这些元素都是马原小说与先锋技巧搭配最为合适的。

 

 

马原的这种“西藏情结”和其他作家又有何不同? 其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西藏,在很多人心目中是一种圣地,是一个总被人误读的地方。在西方人的世界中,一度曾有很多的误解,很多则是由西方作者的想象造成的。“‘想象西藏’是一个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持续了很多世纪且遍及全球的有趣现象,即使在今日这个解构、去魅的时代,它依然经久不衰,愈演愈烈。由于西藏在地理和文化上举世无双的独特性,它给西藏以外的世界提供了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想象和设计空间。”这也成为西方人的“西藏情结”,另一位学者杜永彬曾对美国作家奥维尔·斯且尔《虚拟的西藏——从喜马拉雅到好莱坞寻找香格里拉》这本书进行评介时就说:“西方人的‘西藏情结’,自西方人与西藏‘结缘’以来,逐渐产生了一种解不开的‘西藏情结’。《虚拟的西藏》描述了西方人的这种‘西藏情结’。对于西方人来说,东方文明永远是一个神秘玄妙的难解之谜。”虽然马原来自东北,但马原与西方人的“西藏情结”是完全不同的。在马原的小说《冈底斯的诱惑》中,马原在小说里用文学化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西藏的认识和看法。马原看到了旅游者来西藏旅游时的新鲜,但他坦然地承认自己不是那么能理解西藏,尽管自己也把皮肤晒得跟大家一样黑红,自己也会藏语,也喝酥油茶、挼糌粑、喝青稞酒,可以和朋友一起去寺庙朝拜,但却不能磕长头,说自己不能像真正的西藏人一样去理解生活。尽管作者说:“光从习俗(形式)上尊重他们是不够的;我爱他们,要真正理解他们,我就要走进他们那个世界。”就如马原曾说离开西藏犹如人突然被抽离一样,马原在其“西藏新小说”中,不是用猎奇的手法来写西藏,而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安排他所认知的西藏,所以他的主人公都是生活在西藏的普通人,有与西藏传统文化相关的情节,如突然会唱格萨尔史诗的顿珠,几个好奇的朋友相约去看天葬,藏东见到的珞巴族猎人,同样,马原的故事里也有和他自己身份类似的汉族人,他们生活在拉萨的各种故事。如果说西方人是猎奇,而马原是因为生活在那里而习以为常,虽有一定意义上的不理解,但保持着充分尊重。

马原的“西藏情结”,与同时期在藏的其他作家也有很大的不同。女作家马丽华,是马原极为钦佩的作家。马丽华的创作主要在于散文,出版了《追你到高原》《终极风景》《藏北游历》《西行阿里》《灵魂像风》等等,2011年还以长篇小说《如意高地》获得第四届老舍文学奖。马丽华一方面是从“大散文”叙述的角度来勾勒西藏,抒发情怀;另一方面,她也把这种西藏情怀带入了她的长篇小说《如意高地》中,马丽华在创作中总有一种悲悯的情怀,类似文化人类学者,如实地记录西藏,这让她的作品在文学界取得一定影响后,也让很多人对其非常敬重。“《如意高地》很多信息反映了马丽华的西藏情怀和文化认同问题,它是多年来作者在藏经历的人生感悟和对民族关系思考的总结。”与马丽华的厚重的民族情感不同,马原的“西藏情结”常常在其先锋技巧中不经意地带出,虽然没有太多不尊重民族情感意味,但其中给读者最先感受到的是很多实验成分,颇有几分神秘色彩,相对就没有那么厚重。比如《游神》中,那位在八廓街游荡的主人公契米,有几分没落贵族的气息,卖掉自己的房子也是源于一份承诺,用掉27枚乾隆六十一年的钱币,而乾隆在世,无非是六十年,逻辑上的不合理,虽然增强了先锋性,但于“西藏情结”上,却是举重若轻,消解了马原小说更多的社会学意义。

而马原的“西藏情结”,与近年来随着旅游而伴生的出版物更是不同。马原在小说中曾明确地表达了他与一般旅游者的不同。“刚从内地来西藏的人,来旅游的外国人,他们到西藏觉得什么都新鲜;磕长头的,转经的,供奉酥油和钱的,八角街的小贩诵经人,布达拉山脚下凿石片经的匠人,山上岩石雕出的巨大着色神祇,寺院、喇嘛、金顶,牦牛,五颜六色的经幡,沐浴节赛马节,一下也说不完。来围观、照相煞有介事(恐怕你们也一样),须知这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这里的人们千百年来就一直这样生活着。”马原在小说中的这种叙述,表明他极为熟悉西藏的生活,但是他不可能这样生活,这些只是他生活和创作的一个背景,他总是以尊重和敬畏的态度来看待他不熟悉的宗教及社会领域,但西藏现实生活的一切,却可以成为他创作的精神亮点。

 

 

马原的这种“西藏情结”和先锋类的小说创作以及现代小说技法有何关系? 有人把马原的这类小说称为元小说叙述。“布莱恩·斯通希尔归纳元小说叙述(过程)具有如下特征:小说中有明显参与叙述行为的叙述者;提醒是作者在幕后操纵叙述人物;作为读者或者直接对读者说话;文本自我指涉,即专门提醒这只是一本书;有公然、奇怪的道德说教;有意不使人相信地描写人物和行为;非想象化描写;对视角进行夸示性的操纵;突然转换场景;矛盾的‘虚假’的景象;莫名其妙地打断线性顺序;等等。”在马原的叙事中最经典又让人难忘的是那个标志性的语句:“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这是一个指示有叙述者存在的明证,同时,相对于“藏族人”而言,马原把这个叙事者称为“汉人”。

突然转换场景,在马原的多部小说中都曾用到。如在《冈底斯的诱惑》中,一开头:“当然,信不信都由你们,打猎的故事本来是不能强要人相信的。——拉格洛孚。”而具体的故事,从马原另一部小说《海边也是一个世界》中的姚亮、陆高讲起,而这个“我”又是一位“老西藏”,还存着进藏部队十八军张国华军长那时候的照片也写到了年轻的藏族女同事央金的死,写到他们去看天葬,最后又讲起了顿珠顿月的故事。顿珠、顿月的生活,也是现代藏区人的生活,顿珠成为了格萨尔说唱艺人,顿月去参了军,但一直都未能回家,只是给家中写信,一种结局是顿月牺牲了,而他的战友代他给家里写了很多封信。这本和元小说叙述有很多契合,但马原在这里却以深深的西藏烙印呈现出来,天葬情节有大段的叙述,顿珠成为说唱艺人,不仅有其父亲也曾是说唱艺人的遗传,同时也有神授艺人的神秘性,失踪一个月后,头脑里就充斥着格萨尔的故事。而马原以顿珠顿月给这兄弟俩命名,其中也有藏族八大传统藏戏《顿珠顿月》及民间故事《尸语故事》的影子,而原著中同父异母的顿珠顿月与马原的故事有无瓜葛,这或许是作者的一个引子,或许也有一定的象征意味。马原是在他的叙述技巧中融入了个人积累的藏族社会风俗知识,但是他把这些放进小说的时候,不是摄影师般地展示,而是融入到他的现代写作技巧当中,这样的一种融合,就是马原比较独有的“西藏情结”。

“死亡”主题,也是先锋小说常见的主题,这一主题在马原的小说中显得极为神秘和怪异。如马原的《叠纸鹞的三种方法》《喜马拉雅古歌》《死亡的诗意》《黑道》等等都属于这类主题。有研究者称马原的“死亡”主题小说,“一个是死亡产生的神秘感,一个是刺激性。”这种死亡的神秘感,和西藏传统社会的宗教文化相当契合。

莫名其妙地打断线性顺序,更是马原所惯用的。如《虚构》本是讲去麻风村的故事,但叙述者总是跳出来,讲某一种结局;《喜马拉雅古歌》里尽管珞巴族的风俗也讲得很详尽,但不一样的也是有若干故事的可能;《冈底斯的诱惑》则从姚亮、陆高讲起,但一个美丽的藏族女孩央金的死,让他们观天葬,又显得多了一层意味,而出现的顿珠顿月以及他们的故事,根本就无法寻到线性顺序。看起来马原已经把他所认知的西藏融进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需要出现在其小说中时,它就时隐时现。

“情结”,是一切有感情的作家都会挥之不去的,对于马原“西藏情结”也是极为强烈的,它虽然有时说不清、道不明,但马原给读者呈现的小说,却是解读马原“西藏情结”的密码。马原对于西藏是极有感情的,对于西藏社会的艺术宝库也青睐有加。在西藏十几年,马原用自己的“西藏情结”完成了多部小说,这些作品不同于他人,它们带有马原自己独有的风格,而这些是当代也是先锋小说的代表,是文坛上璀璨的星辰之一,有马原个性生命的自信。

原刊于《西藏当代文学研究》第六辑,注释及参考文献详见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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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军,女,满族,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西藏当代文学,藏族民间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