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香格里拉》

1
五月 河谷里洒满了阳光和绿色
太阳谷传来撩人的弦音:
“绿鹞啊,我俩不愿飞也得飞啊!
那就沿着山梁飞走吧!
山上有神树檀香与我们为伴。
绿鹞啊,我俩不愿飞也得飞啊!
那就顺着山腰飞走吧!
山腰有松柏香枝与我们为侣。
檀香松柏大福大泽,
陪伴我俩游走他乡,
会给予我们抚慰和欢乐……”
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那庸常而空虚的日子由来已久
顺着河水般平滑蜿蜒的得香路
我们乘着摩托一路疾驶
渴望在狂奔中遗忘所有的疼痛和疲惫

如今在太阳谷曲宗卡
望见了硕曲河、定曲河、玛依河
划破万千沟壑汇入浑浊的金沙江
那生命之液无尽而不屈的奔流
无声无息却让我感动得泪流满面

2
“山顶升起金日银月
山腰居住慈祥双亲
山脚是我驰骋之地
带着琴弦我远走天涯
祈求日月双亲护佑我……”
金沙江沿岸干热的河谷
是羊皮胡琴与弦子撩拨情思的土地
那低沉、忧伤而浸透骨髓的天籁之音
在今夜回荡蓝月山谷召我入怀召我入怀

又见浩荡江河
又见巍峨雪山
岭钦?卡瓦格博啊我圣洁的雪山
此刻在香格里拉我匍匐于你的脚下
祈求圣洁的光芒驱散所有欲望和迷惘
我知道
当虔诚渐次接近悲悯
当渴念渐次接近梦想
心灵的远方
除了空寂还是空寂
除了遥远还是遥远

3
什么样的流年逝月
什么样的悲喜得失
在旅途我已无暇眷顾

突然想起这颗星球并不平静
远处隐约传来战火和饥荒犹在的消息
车海、人潮、欲望、污染……
啊……佛主……
今天我行走高原
在那片失去血色的天空和大地
虽然已经感觉如履薄冰
我却耗尽生命库存的激情和真诚
在幻灭的香格里拉
在消失的地平线上
唱一首忧伤的弦子
唱一首晚世纪的歌谣

《疾风中的风马旗》
缘起
风啊 催生和枯竭万物的精灵
请允许我在你时间的飘忽中
用风马旗般猎猎飘扬的一生
在生命的风口
在旅途的路上
用嘶哑的喉咙断断续续的歌谣
倾诉我们轮回中永生不灭的渴望和依恋……

1
从风拂动你的那一刻起
你已把飞翔的身躯和梦想
置放于动荡和漂泊不定的风中
五彩的风马旗上佛的教义长满翅膀
仁爱和悲悯注定属于这高寒的雪域
野牦牛的驯化者啊我的祖先
当野性和欲望的大树
在佛的冥想和禅坐中轰然倒下时
你卸下弓箭和盔甲
身披绛红色的袈裟端坐庙宇
拒绝时间拒绝世俗
一坐就是几千年

2
(是谁在山歌中唱道:
我是伫立山垭的风马
为了把祈祷和祝愿
洒向广漠的天地和众生
我把容颜也消蚀在风雨中……)
几千年的岁月
只不过是匆匆的一闪间
仰望圣洁的雪山
只有古老的经卷和智者的灵魂依旧鲜活
啊 怀抱梦想不灭的灯盏
在穿过了时间一扇又一扇未知的门槛之后
我们是一群不安于现状的热巴艺人
像绿鹞飞越高高的山梁
寻觅筑巢生息的檀香树
像牧人放生的马儿
挣脱缰绳和栅栏
在荒野自由狂奔抑或静止不动
我们迷恋河谷、雪山、草原
我们热爱村庄、牛群、青稞
我们穷尽一生与文字和歌谣携手同行
捡拾那属于生命的本真和善良

3
每一条奔泻的河流都没有终点
每一条延伸的道路都没有尽头
唯有炽热的心灵和躯体
以及我们深深热爱的亲人和朋友
终有一天也会在如风的时间里消逝无踪
啊 倾倍珍惜这逗留人世的短促时光
珍爱幸福和快乐
珍爱痛苦和忧伤
乘双眼还能睁开
乘双脚还能走动
去沐浴朝阳的灿烂
去感受黄昏的华美

《乘着仙鹤飘逝的诗魂—致仓央嘉措》

1
春天已逝 春天已逝
寒流吹灭了绿色的高原
布谷鸟独自飞回遥远的门隅
撇下同乡人仓央嘉措
撇下孤独而叛逆的诗人
在教义和政治的风暴中心
在庭院深锁的红宫
用珍珠般的拼音文字
追忆童年的牧场、蓝天、马儿
还有八廓街里邂逅又惜别的
琼结姑娘达洼卓玛

2
高高的念青唐古拉山啊
迷雾中我们又一次相视无语
拉藏汗的蒙古铁骑来到拉萨
教徒与政客
仁爱与野心
文明与蒙昧
雪域在沦陷的黑夜里被撕成碎片
穿过念青唐古拉山
仓央踏上了囚徒和流放的漫漫苦旅
3
仙鹤飞走了
带着一个疲惫的诗魂
拼音文字光芒四射的诗行
仅遗留于故土的记忆深处
雪山的歌喉从此沉寂千百年
时空的彼岸
多想忘却曾经的伤痛
可又一次怀想起远逝的动人音符
先祖高贵的琴弦啊
在我们这群平庸的子孙手中
何时才能奏响
何时才能奏响

热巴格绒泽仁,1980年出生于雪域康巴乡城青麦亚金河谷,2001年毕业于四川省藏文学校。一个从事枯燥无味的机关工作者,一个酷爱诗歌和文学的精神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