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强在格萨尔博物馆馆陈现场。
       小时候,我们生活在乡上,父亲在乡上工作,母亲放牛,家里兄弟姐妹五个。到了上学的年龄,父亲为了既不耽误我们上学,又可以帮助母亲放牛,想了个“妙招”,就是让我和哥哥轮流上学,每天我俩一人上课,一人放牛。那时,没有什么其它玩具可玩,我们小伙伴们不是到河里抓鱼,就是掏鸟窝,当然,这种游戏要是被父母知道,那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除了这两个游戏,我们就喜欢扮演《格萨尔王传》中的人物。
       记得父亲的卧室里个书柜,里面摆了很多书,大多是红皮的语录,还有两本藏文的《水浒传》,趁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翻看这些红皮书,就是看不懂。不知过了多久,老爸的书柜里多了几本书,藏文的,而且封面特别精致,里面还有很多插图。因为经常听收音机里著名说唱艺人尕桑智华讲《格萨尔王传》,我知道这些书就是《格萨尔王传》,记得还有一本《智美更登》,就有一种亲自阅读的冲动。我试探性地问父亲,书柜里的那些书是《格萨尔王传》吗?父亲说,是,你可以在放牛的时候看,先看《智美更登》,《智美更登》讲的是个王子的故事,不是《格萨尔王传》。
       之后,凡是轮到我放牛的那天,我就一边放牛,一边看《智美更登》,有时候还模仿尕桑智华吟唱里面的台词。看完《智美更登》,闲暇时我就给一位敬老院的老奶奶讲《智美更登》,老奶奶全神贯注地聆听,时而双手合十祈祷,时而泪流满面,我也为之感动。
       读完《智美更登》,父亲就让我读《格萨尔王传》中的《王者诞生记》《赛马称王》《霍岭大战》。记忆最深刻的是读《霍岭大战》,有时会进入故事不能自拔, 记得有次看得太入迷,等回过神,牛群不知去向,我满山坡地去找牛,翻过一座山,被眼前的景象吓蒙了:牛群被三只狼包围着,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边哭,一边喊,就往牛群里跑,那群狼看我发疯的样子,估计也吓坏了,一会儿功夫不见了踪影。
       《霍岭大战》分上下两部分很多章节,每个章节前面都会有一首诗介绍本章节内容,词语非常优美,现在断断续续记得一些,是藏文的,大概意思是:“扎拉则嘉去征战,要了巴特俺拉命”“箭神丹玛一支箭,掀开美如则头盖骨”等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能背下来,现在基本忘干净了。
       1983年父亲送我到县城上学,我借住在县草原站工作的表舅家。让我好奇的是,表舅他们单位的每个叔叔都有个《格萨尔王传》里面人物的名字,每当节庆、周末他们会聚集在一起“嗨佩”!而且他们互相之间不叫真名,叫什么嘉察、丹玛之类格萨尔人物的名字。我告诉舅舅我会唱《格萨尔王传》。不说罢了,一说坏了!每天放学,舅舅单位的人都跑来让我讲《格萨尔王传》,听众还挺多,有人赞美我嗓子好,有人夸我讲的清楚,那种感觉特好,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有“粉丝”的感觉真不错。
       舅舅不知什么时候把我会唱格萨王传的事情告诉了在县武装部工作的我的表姨夫。一次中午放学,舅舅和一个高大威武穿一身军装的帅叔叔在校门口等我,舅舅简单介绍后把我领到了这个人家,我这才知道他是我的表姨夫,当时表姨也在。表姨夫很热情,又是倒茶,又是端饭,又给糖果的,好生照顾一番后,让我讲《格萨尔王传》,书早有准备,是一本《辛丹合壁》。
       这回,我见识了姨夫才是真正的格萨尔迷。他一边听,一边分析,还时不时哈哈大笑,听得很认真。一直讲到快上课了,姨夫才让我回学校,走的时候给我装了满满一书包好吃的。从此,每到周末,表姨夫就会来学校接我去他家,当然去了就要讲格萨尔,有时候表姨夫还会召集他的很多亲戚来听。刚开始,我特别有兴趣,很有满足感,但慢慢就觉得越来越枯燥无味了,因为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周末玩耍娱乐的时间。其他同学不是到河边游泳,就是打篮球,唯独我天天给他们讲故事,我开始讨厌讲《格萨尔王传》,有意逃避我的表姨夫,找各种借口不去他们家,别人一说讲格萨尔,我就躲得远远的。
       后来,无论是读民族师范、上大学或者2002年大学毕业后从事教育工作,都没有时间也没有想过学习或接触格萨尔方面的东西。2010年,县上领导让我从事文化工作,恰逢国家提倡文化大繁荣、大发展的大好时机,一直不“景气”的文化部门有事干了,每个地方对自己的文化品牌也有不同的定位,达日县也不例外。我了解到政府各级领导、很多高僧大德、老百姓几十年来一直都致力于格萨尔文化的发展,达日县原政协副主席丹贝尼玛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自筹资金,着手重建格萨尔狮龙宫殿,达日被命名为格萨文化的重要发祥地。 2013年,达日成功举办“中国·青海·玛域格萨尔文化达日论坛”,进一步确立了达日在格萨尔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州委、州政府、达日县委县政府决定在格萨尔王狮龙宫殿原址上重建果洛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习基地,打造果洛乃至青海一流的文化景点(品牌)。
       县政府将此重任交给了我,我又再次走近了格萨尔,小时候所读过的一些格萨尔的书籍,场景又再次浮现在我脑海里,那些格萨尔王南征北战、降妖伏魔,动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原来就发生在我的故乡,家乡每个人都在为格萨尔文化的传承、保护做着各自的贡献,更何况我在这个岗位上,更觉得责任重大。我重新认识格萨尔、了解格萨尔王的历史、调研达日境内的格萨尔遗址,协助查朗寺格萨尔研究中心出版发行了藏、汉、英三语版的《达日县格萨尔遗风遗址》,可以说达日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有格萨尔王的足迹、格萨尔王的故事,每一个人都会讲格萨尔王的故事。在狮龙宫殿重建的前期策划、设计、招标、监工等各方面做到全程参与,虽然遇到很多无法想象的困难,但在党委政府的关心支持下,我都做到边学习边改进。顺利完成宫殿的建设任务,如今狮龙宫殿初具规模,一座座碉楼、一个个宫殿拔地而起,心中有些许的成就感。不仅如此,我还负责过果洛州格萨尔博物馆的馆陈工作。2018年7月,作为国家级格萨尔文化生态保护试验区实施的重要工程之一,由我担任编剧和导演的电影《格萨尔藏戏》开机拍摄。回想起这些,自己不是格萨尔学者、更没有深刻研究过格萨尔文化,但是我坚信对格萨尔文化的热爱是流在我血液里的东西。
       最近一次和老父亲聊天,父亲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听收音机里尕桑智华唱《格萨尔王传》,还喜欢模仿《格萨尔王传》里的人物,我就买来一些《格萨尔王传》的书,想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看这些书,没想到你是真的从心底喜欢看,时隔多年,你又从事格萨尔文化工作,看来,你跟格萨尔有着深厚的缘分。”感谢父亲的良苦用心,原来是他以这样的方式让我学习格萨尔,传承格萨尔、热爱格萨尔。